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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静得可怕。 死亡的气息充斥在停尸房的每一个角落。 窗外是一片充满了生机的春的世界。 映红呆望着白布下面那骨瘦如柴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身躯,没有掉下眼泪。 这个男人终于走完了他的人生旅程。他终于解脱了。
曾经他是多么潇洒多么挺拔的一个男人,伟岸的身材,英俊的仪表,待人彬彬有礼,虽然只是政府部门为区长开车的一个小司机,却能因了这模糊不清的世道和一副好的容貌而呼风唤雨。
映红回响着他们有过的令人羡慕的快乐时光。 在自己的那些同事们为购买一点小小的住房而奔忙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小车和商品房,聪明却性格内向的儿子不满六岁便品尝遍了市内各大酒店的美味佳肴。
映红不知道自己的前夫,这个把面子放在第一位的死人是如何染上毒瘾的。 八年,梦一般的八年。一个好好的家没有了。 进戒毒所,丢了工作,变卖汽车,变卖房产,再进戒毒所,又丢了工作...... 毒瘾发作的时候,映红的身体上被他抓得到处是伤。然后是清醒后跪地痛哭,用自己的头往地上死命地撞。 一次, 再次,三次,四次......重复往返...... 很多时候,映红真想拉着他一起从长江大桥上跳下去,只纵身一跃,滔滔江水便可以冲走一切了。但是每一次,映红都看到江面上铺满了儿子的眼光,还有七十多岁的老公公不停地咳嗽声伴随着哗哗的水流声在回响......
一纸判决,映红逼他离开了家,她不能让他把全家都给毁了。 若他决心回头,前提是彻底戒掉毒瘾并找份工作好好生活。映红等他三年回来复婚。 他没有做到,他不是不想做到,却没有做到。 他时常夜半硬闯家门,若门不开,便拿斧子破门而入,理由是怀疑他的老婆是不是在家里藏了别的男人,若他打电话,映红没有及时接听,他便跑到映红工作的地方去无理取闹,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拿一笔钱后离开。 映红的超产奖最高时创下过全公司的纪录,达八千元,再多的钱,也不及变本加厉增加的毒资需求。 一次,再次,三次,四次......看到映红注视着他的绝望的眼睛,他跪地忏悔,用头撞地......往复循环。 最后一次,当是一年前了,邻居给派出所打了电话,派出所以"深夜扰民"罪将他带走,只关了一天就放他出来,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离开停尸房,映红茫然地来到江边。 她仿佛听到他奄奄一息前说的一句话:让我看你最后一眼。 他没有来得及看到映红最后一眼,映红到达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身体冰凉了。终年三十九岁。
沙滩上的沙子细腻而光滑,捧在手中悄然地就从指缝间滑落下去。 江岸的高楼和古城墙的灯火倒映在静静的江面,乍暖还寒的春夜漠然地注视着人间每天上演着的悲喜剧。
映红静静地坐在江边的沙滩上,一动不动。
灯火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曦明的微光浮上了江心,明亮的光圈在水面上扩散开来,成为白茫茫光闪闪的一片。
回到单位末一批福利分房以全公司三八红旗手的称号照顾给自己的两室一厅的房子,身高一米六五已上中学的儿子推着自行车正要出门。 "妈妈辛苦了!又加了一夜的班哪,我去上学了啊。" "好的,路上骑车小心!" 老公公的咳嗽声从另一间屋子传来。 "映红,回来了?" "回来了。您这么早就醒了?" "最近有没有阿坤的消息啊?这几天我总是心神不宁的。"老公公边说边咳嗽着。 "没有他的消息,您不用担心他,他混出个人样的时候,就会回来了。"
映红将小闹钟定时三个小时。 心中默念着:"阿坤,原谅我封闭你的死讯,我会照顾好你的父亲和儿子,待我休息会,再起来去料理你的后事。"
二零零七年三月二十九日 ※※※※※※
仰望高远的天,俯视山间的云,笑遨于浩渺的人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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