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在一个寝室的一张床上睡了三年。知秋生的小巧端庄,说不上很美丽,但也可以说是玲珑秀智,灵气可人。知秋平时不太爱说话,但是学习却很刻苦,成绩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知秋的好成绩常常让我羡慕不已,所以每晚的晚自习散后,我们睡在床上,知秋便会和我讲些学习方面的东西,她说她希望我和她都能一起步入理想的大学。知秋也会常常和我说起她的家,她家里的亲人。她告诉我她之所以起名叫知秋,是因为她出生在一个深秋的夜晚。秋天应该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春华秋实,让我想到了田野中黄灿灿的稻谷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红彤彤的苹果挂满枝头,果农忙于收摘的笑脸。知秋说她家境贫寒,父母都是体弱多病之躯,还有两个弟妹尚幼。她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考上一所缴费不是太多的大学,早点赚钱养家。我明白了知秋为什么每餐就买一点水豆腐,或者就吃点从家里带来的闻不到一丝油香味的豆豉辣酱萝卜干。高中的学习紧张的让人透不过气来,为了自己有个美好的将来大家都在拼命,知秋每天五点起床,晚上还要就着手电筒的微光躲在被里看一会书,经常还会提醒懒散而贪玩的我用功于学习。高考后,知秋如愿考上了省城一所著名的师范院校,而我却名落孙山,招工进了一家文化事业单位。知秋上大学时还间或地给我写信,告诉她学校里的一些趣事或不快,渐渐地知秋的信少了,我也被一些生活琐事所累,和知秋的联系慢慢失去,只是后来听说,没有关系,没有任何背景的知秋毕业分配时被分回了家乡的一所中学教书。
后来偶遇知秋是在十六年后,那天我去县中央的一所超市买东西,出来听见超市的隔壁传来一种叫买声:“衣服全场八折,欢迎快来选够啊”这声音听着似那样耳熟,顺着声音我转过身去看见了一胖墩墩的女人拿着件衬衫在大声的叫买,那个身影似曾相识。出于好奇,凑过去,叫买声嘎然而止,随着便是一身惊呼“阿莳,是你吗?”“阿莳” 这明明不是在喊我吗,我睁大双眼再仔细的瞧,我认出了她是知秋,这个知秋全然不是以前的样子,以前小巧玲珑的身子现在臃肿的象个棉花包。知秋告诉我这个店是她下岗在家的老公开的,下班后和假期她就过来帮忙。她不好意思地抖抖身子“不晓得怎就成这样了?”“没事,那说明是你日子过的滋润,生活幸福呗”。那天和知秋互留了联系的方式,但身为人妻人母的我们在工作和家事中奔劳,自然见面也是很少。间或见了面,也是谈谈家事,侃侃老公。但每次知秋说到老公,我都能看见她眼睛里流着溢彩 泛着璀璨的光芒,好象初浴爱河的少男少女们正在经历着自己春花烂漫的爱情。我想他们一定很相爱,生活幸福而富足,要不知秋是不会这样眉飞色舞地谈论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老公的。 一个夜晚,我正在家津津乐道地看着我最喜欢看的电视剧《百万新娘》,书房里老公在上网,放着那首他听了千次也不 厌倦的《东风破》。周杰伦扯着喉咙在高歌 “谁再用琵琶弹奏 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 结局我看透,离笆外的古道我牵著你走过,荒烟漫草的年头 就连分手都很沉默”。突然家里电话铃声大作,跑过去接,是知秋打来的。电话那边知秋说“阿莳,我好想见你”我听得出知秋的声音是嘶哑的,有气无力的样子。“知秋,你在哪,我马上过来”。十几分钟后我赶到了知秋所说的茶馆。偌大的茶馆,客却不多,知秋就坐在茶馆的一个角落里,绻缩着身子,手里端着一杯苦丁茶。我曾听知秋说过,她很喜欢喝苦丁茶,她喜欢它苦过之后留在嘴里的清香,只有会品茶的人才会喝它。她知道我不爱喝茶的,平时最喜欢喝的是白开水,她为我喊了一杯橘子汁,当她把橘子汁送到我面前时,我清楚地看见了她的手在颤抖。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坐在知秋对面静静地望着她,等她开口。 “阿莳,你说这个世界还有真情吗?”知秋开口了,“呵呵,这个,应该有吧”。“以前我相信有,可是现在我不相信了”。知秋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手里的茶杯,我能看见她的眼睛是湿润的,她低头是不想让我看见她将要流出的泪水。知秋是个好强的人,她是不会轻易让别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的。知秋和我又说起了她的老公,她和他老公的故事。这是知秋第一次对我详细地说起她的爱情。 “ 那年大学毕业,由于没有任何关系和背景,尽管我学习优秀还是一样被分回了家乡的中学,那时的我依然脱不了书生意气,凭着好强的性格不断自学想通过自考再充实自己,因为自己家境贫寒,所以对班里的苦孩子也是格外照顾,那时在学校的隔壁住着一户人家,我平时也有空去窜窜门,那户人家有个儿子L在县里的一家单位上班,工作之余也常回家帮家人干点农活,于是便熟知便相识,L比我小两岁,当时我是不太同意和他交往的,可L说他不介意,他爱的是我坚强的性格和善良的品质。L长的很帅,就像现在一样,好象就永远不会老”。我见过知秋的老公,高高的个,瘦胖适中的身材,一张经历岁月磨练还是不显老的英俊的面容,确是那种走在大街上会有女人回头率的帅哥 。“在两年之后我们有了儿子小L ,老公单位也在那年被买断,我们合计还是干老公的老本行,经商。于是租下店面开始了我们的小本生意。那时侯,没有太多的钱,也不好雇人,我只有在工作之余来店里帮忙,那些日子,教书,家务还有儿子,一天下来,人是累的虚脱的,可那时老公体贴顾家,每天也是起早贪黑,所以觉的每天的时光倒也充满幸福和快乐,因为两人的心是叠在一起的。”知秋喝了口茶,我看见她脸上有些许的欢快,她好象又回到了她们艰苦创业的那些日子,虽苦但甜。“后来通过彼此的勤奋,生意越来越好,越做越大,买了房,也有了积蓄,还拥有一个很大的装饰豪华的店面。日子好过了,老公有天和我商量看是不是能拿点钱出来资助一个贫困学生读书,从小就经历过贫穷的我欣然同意。我们从民政局的档案里选了一个偏远山区父死母嫁的高二女孩,还在假日接那个女孩来家里做客。女孩开始很懂事的,常去店里帮忙打理生意,两年后女孩考上了大学,但我们依然给她资助,女孩放假也必到我家来玩,到店里帮忙。店里请了很多人,我也不常去了,一心想教好我的书,多出几个好学生,还要管儿子,管家务,但是后来我发现老公慢慢地住店守夜多了,一回到家里也是往书房冲,门关得紧紧的,在里面手机用个没完。凭女人的敏感和他对我日多的冷谈我知道老公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但十几年夫妻,同过苦,共过难,也有过甜蜜的日子,我不让自己相信老公会和那些有钱的男人一样会有外心。但是我想错了。”知秋又端起了茶杯,我知道她不是想喝茶,她是想咽回就要流的泪。“有天我想我该去店里看看,也在那天店里的员工告诉了我老公和那个我们资助女孩的事,原来他们好上了,在店里俨然夫妻。我不相信店员的话,去邮局打出了老公的手机清单,清单上老公和那个女孩的电话和短信几乎占了满版,后来我又去书房翻看,翻出了老公的日记,里面记录下了他和那个女孩全部的情感路程。”知秋微张着嘴,泪开始掩遮不住地流下来,我可以想象这个好强的经历太多磨难的女人当时的悲怆。“我还是不想相信那是真的。直到有一晚,我把他们堵在了店面里的床上,直到那天,我才明白我坚信的爱情是那样的脆不可击。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第二天我向老公提出了离婚,可老公不肯,他让我看在儿子的份上原凉他,为了儿子,我只有让步,但前提是他不得和那个女孩再有任何的瓜葛。日子还是一样的在过,在被污染的婚姻里我每天都在受着心的煎熬。我以为老公会回头,和我好好过日子,也期盼能重拾和睦温馨的生活。可我又错了。男人一旦变心,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他瞒着我又去了那女孩就读的大学,还向她保证,无论怎样,花多少钱也要等她大学毕业,两人在一起。我不理解的是老公为什么要背弃我又不肯放走这段婚姻。痛苦之余,我也曾想到过要找个情人之类的暂解心里的迷惑,但我没有那样做,我不能对不起儿子,更何况你说两个同样感情外泄的人装模做样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还有什么意义吗?我再次向老公提出了分手,就在二十天前我们这段婚姻在他的执意不肯和我的坚持要分下结束了。”知秋说到这里,身子微颤,神情漠然,她把目光移向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想在来往的人群中搜索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或者她在想,在这来往的人群中是否也有人和她有着同样的感情故事。我仔细地看了看知秋的脸,没有任何妆饰,胖胖的额角留下了年华飞逝的痕迹,显得是那样的苍老和无助,再看她的衣着也是那样的朴素。“我也不想分的,也不想那样的,要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也不会去资助那个女孩,没想到人心是这样的险恶。”知秋喃喃道“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十几年的风雨同舟,我掏空了心也耗费了我所有的情,到头来也会似过眼烟云说去就去。”“那你还爱他吗?”知秋点头又摇头。我想,被伤害的爱大凡都有这样一个过程:先是深深地爱着,而后是爱恨交加,在到恨,最后至无爱也无恨。我想知秋应是爱恨皆有。但我无语安慰知秋,因为我知道在这个风花雪月,暗香扑鼻的社会诱惑实在太多,象知秋这样的故事每天都有上演,都有谢幕! 从茶楼出来,初春的天空还透着丝丝凉意,街道两旁梧桐树叶在风中摇曳,满街霓红闪烁,目送知秋远去的身影,在路灯下显得是那样疲惫,这个城市喧哗的夜空 是否也知道“几人欢喜,几人愁” 回到家里,电视剧已放完,老公依在上网,只是放的不是那首《东风破》,而是换成了一首《撕夜》“ 我把梦撕了一页 不懂明天该怎么写 冷冷的街 冷冷的灯 照著谁。。。。。。”我坐在床头静静地想知秋,想她黯然的面容,想她手里的苦丁茶,冷冷街灯下疲惫无奈的身影 。。。。。。但我相信知秋不会徘徊太久,痛苦太久,因为知秋是自信好强的知秋,这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知秋果然会时常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今天可是减肥了,明天又买了几件新衣服,单位又给她评了先进等等生活中开心的事,还有一天,她竟然跑到我家里喊我去美容,那天知秋穿黑衣红裤,给人一种明亮欢快的感觉。 我又看到了一个对生活充满希望自信和坚强的知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