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看了朱自清的《择偶记》,觉得这朱自清的父母还真是不错的好父母,尽管朱自清当时仅只十一二岁光景,父母就忙活着给他说起媳妇来了,而且还算开明宽厚,虽然朱先生的妻子当时乃是大脚女子,也对付着做了些裹脚的样子,就娶了过来。另一方面也替朱先生庆幸,毕竟每次物色的女子,父母都要进行严格的审察,既要看形象,又要问家世,而且还有朱先生在场,不算得包办。这在当时是很难得的,因为如果在那比朱先生家境差一些的人家,那婚姻就不再是择偶,而是拉郎配了。
拉郎配不是一个新词,我不知道它是何时成了中国人婚姻中的一个常用术语,但是我却知道它是随着包办婚姻出现的一种社会现象。《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本来爱着林黛玉,却由不得自己任性,硬是被强迫着与薛宝钗同了床,这在小说中是一个典型的拉郎配。旧时代这些拉郎配的婚姻简直是司空见惯,为着一定的地位、金钱或者家族的陈规陋习,你一个英俊潇洒的白面书生可能被将就着娶来了龇牙咧嘴的东施,或者你一个桃面柳腰的仙子似的美女,不知怎么着就嫁了一个相貌猥琐的武大郎。而且这娶嫁的先前,你竟然还可能猜想着对方是如何的称心如意呢。这倒不是说相貌丑陋了就不该配上那相貌端庄的主,关键这婚姻它不是你自己愿意不愿意的事,而是你不得不做的事,为了别人,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我们在引进西方的人文思想以后,就一个劲儿地哀叹古人婚姻的不幸,并大力宣扬自由的爱情,也有了众多文人的二次婚姻。比如鲁迅、陈独秀这些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们,多有这样婚姻经历。我们至今还有些人认为他们在道德上有些不尊重人,有始乱终弃的嫌疑。其实那是向拉郎配的封建婚姻的宣战,起码是不该受到指责的。拉郎配泯灭了人性,扼杀了个人幸福,谁也不想歌颂或者提倡;有人要追求个人的幸福,谋求婚姻的自由,你又怎么能去批评呢? 新思想注入中国文化以后,婚姻的确算是有了大进步,然而你想不到,在新中国成立以后却依然有着拉郎配的婚姻,而且还是与政治挂了钩的。我说的不是那仍然残留着封建思想的农村,那在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里面已经饱受了批判。我说的是红旗插遍了全国的时代,也就是文革期间。那时候很多的女青年响应党的号召,上山下乡干革命,而有相当多的女青年被有组织地安排到了新疆建设兵团。为了让那些为祖国戍守边防的战士们安心国防,后继有人,一大批女知青在经过一场深刻的革命教育以后,被安排到了那些空着半边的军帐里,迅速完成了自己一辈子的大事。这恐怕是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拉郎配婚姻。而且这样的婚姻在全国都在进行着,一些南下干部(后来看小说杂志知道,他们有些是已婚的)也因为革命的需要,在南方受党组织的安排,也完成了作为革命任务来处理的婚姻。这一事实在《激情燃烧的岁月》中得到了最明白的展示。 往前将历史推到唐代,唐代的前两位皇帝都曾做了拉郎配的集体配婚,首先是建国以后,唐高组将隋朝的宫女解散,分配给手下的文武官员为妻妾,这其间的目的是看那些宫女多半年纪较大了,宫中也是被冷落的,而恰好手下将领又因征战沙场,荒了个人大事,解散宫女配婚算是一举两得的事,怪不得当时文武百官和宫女要三呼万岁了。而后来的唐太宗遣散宫女,配与权势人家,则纯粹是为了宫女的未来了。这样的拉郎配是办了大好事,充分体现了当时朝廷的开明。与之相比,新中国那些集体的拉郎配,恐怕就显得失了人性。何况唐代是封建社会,是专制时代,那举措又是解散在宫中坐冷宫的宫女,虽然算是拉郎配,却也是人性的解放。我们将本来就是自由身的女性,施加了压力强行配婚就显得失了人道。 而这种拉郎配的思想还不仅仅体现在婚姻上,抓经济建设,搞文化建设,我们似乎也都喜欢拉郎配。大集体,合作社,那是典型的拉郎配。管你什么人,什么体制,一律都成了社会主义了,社会主义是大家庭,谁也别想单独干,大家有难同当,有福共享。管你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是有锅的还是没锅了,大家都砸了小锅吃大锅。虽然没到共产主义的时代,但也得先体会体会共产主义的热闹劲儿。文化建设也一样,管你曾经是做什么的,只要沾上文化的根,大家都凑一块儿了。为了体现社会主义新风貌,什么这样那样的地方戏都是封建坯子,一律砸它个稀巴烂,只要能哼哼能跳跳的,都合在一起演革命样板戏,写革命大字报。因为是拉郎配,是胡乱的组合,最后也就出现了不少的怪胎,既闹了不少的笑话,又酿成了不少的悲剧。经济没有经济起来,文化也没有文化起来,历史的车轮不但上不了坡,还走了下坡路。 拉郎配不是谁的责任,因为中国人喜欢拉郎配,现在照样地有人喜欢拉。好好的一个公司,有人专门给你拉来一个丑媳妇,还欠了一屁股的债,结果好的好不了,还被丑媳妇赖着,非拖死才罢休。本来颇有好名声的一个大学,结果站出来一个公婆,突发奇想地要拉郎配创名牌,给你弄来一个要饭的郎君,家倒是大起来了,可惜这家里的玩意已经不是那玩意了。中国人现在毕竟开放了,现在不光在国内拉,还去国外拉。你一个村姑般的企业,公婆不知怎么着就犯了崇洋媚外的病,非给你拉来一个洋男人似的外资,配倒是配上了,可自己的贞操没了,家当成了洋家的了,连祖宗八代用了多年的姓也给改了。比如我们引进了宝洁、联合利华等跨国巨头,让这些洋男人凭借庞大的资金实力和先进的营销模式通过收购合资等形式,娶了浪奇、熊猫等国内几乎所有著名品牌日化美女,结果这些洋男人通过“雪藏”等方式使这些品牌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从而占据了中国日化的家园。 婚姻大事是自己的事,我们要么有像朱自清那样的好父母,会尊重自己的幸福,要么就得完全自己做主,不能任自己的幸福被别人安顿。朱自清的婚姻是幸福的,所以能很坦然自在地写他的择偶,但择偶毕竟是自由的事,拉郎配毕竟很难保证谁来替你负责,反而有害惨当事人的忧虑。再说拉郎配是封建专制的产物,如今已经是新时代,还是少一些拉郎配的不幸婚姻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