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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是农民收获的季节,也是我们城里人贮备秋菜的时候。全城的男女老少,大小车辆齐上阵,忙着往家里搬运秋菜,像蚂蚁搬家似的。白菜、土豆、大葱、红萝卜、绿萝卜、胡萝卜,还有倭瓜、地瓜等统统往家里运,一时间成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道忙碌而又绚丽的风景。 秋菜从农民的地里运到城里,这个过程一般都是由各单位来完成的。从中央到地方,各基层单位都成立了秋菜总指挥部,由各单位主管后勤的领导亲自坐镇指挥,按区域划分,成包农村的菜地。那时各单位同各生产大队的关系极其密切,从来没听说过有坑农害农的事件发生。溜须还溜不过来呢,哪敢呐!我记得父亲的医药公司承包的是拉哈的土豆,曙光社的白菜、大葱、萝卜。农民兄弟来了,单位好吃好喝好招待,那时没有卡拉OK、桑拿浴什么的,否则一样也不能少,肯定是一条龙服务。农民兄弟的要求无条件答应,农民用汽车就出车,农民需要钢筋水泥,头拱地也得弄,谁让秋菜紧缺呀! 分秋菜又是一道热闹的风景,按每个人开春预报的秋菜数量和根据运来秋菜的具体情况来分,秋菜少了就少分,报一千斤也许就能得六百斤。秋菜直接关系到个人利益,马虎不得,我们单位领导特别注意这一点。分大白菜他坐在白菜垛上;分土豆他就坐在土豆堆里。一双警惕的眼睛时刻盯着自私自利爱占小便宜的人,是不是专挑好的往秤上扔,不时地喊:谁谁注意了,差不多就行了…… 大车小辆把秋菜送到家,就开始晾晒,修理,准备下窖。贮菜窖必须在这之前就得挖好的,有的是几年前挖好的。挖菜窖就成了每家重中之重的工作。根据自身的条件、状况,有的家把菜窖挖在单位,有的挖在自家的院子,也有的挖在室内。土质好的菜窖能用许多年,像我家土质都是炉灰,必须年年挖,因为每到夏季涨水的时候,菜窖便被水泡塌了。在家里挖菜窖,比较简单,挖个四方坑,用板条篷上盖,再放些草或者树叶子就妥了。在单位挖,情况就不同了,尤其是大工厂,条件好,砖头、水泥、钢筋也好弄,那菜窖整得比自己住的房子还漂亮,有的跟皇上的陵墓似的。那些能工巧匠,充分发挥其聪明才智和战斗作用,红砖砌四周,水泥抹墙,钢筋当梁。拉上电线,按上电灯,有的还能用电自动控制窖门…… 有两个与菜窖有关的故事。一个是花边故事,现在叫绯闻故事。说某单位师徒二人,男师傅女徒弟,两家在单位一起挖菜窖,窖门挨着窖门。师傅手巧,把自家的和徒弟家的窖收拾得比卧室还漂亮。贮藏进白菜土豆后,今天他陪她下窖取菜,明天她陪他下窖收拾菜,没几天就出绯闻了。说两个人地上是师徒,到了地下就成了夫妻了。师傅挂不住脸儿了,暗渡陈仓调富拉尔基去了。徒弟也爱面子,上南方做了随军家属,只留下两个孤零零的菜窖被人们数落着:这就是谁谁的窖,他们就在这里那个了…… 还有一个故事,挺悲伤的,七十年代末,在齐齐哈尔大学,某个专业学生,给学校食堂义务劳动挖菜窖。那个菜窖大,有三间房子大。下去十几个人挖,有男生也有女生。突然塌方,埋进土里四个人,救活两个,砸死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男生是本地人,骨灰被家里人敛巴敛巴就拿走了。女生是上海人,家里人也许是不愿面对现实的缘故,始终没有人来,学校把她的骨灰安放在公墓,按烈士管理,每年由公家交保管费。偶尔一次去公墓,看见女孩儿的骨灰盒。上面有张黑白照片,短发,胖脸,笑呵呵的,一起去的学校老教授说这是我学生,才十九岁。说罢,他的眼睛涌出一行苍凉的泪,拿出来一块雪白的手帕,小心拭去盒子上的灰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