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红楼情

那年，我十三岁。踮着脚隔着厚厚的货柜前痴痴地望着那边书架上面的书。吸摄我魂魄的是那套淡绿色封皮的《红楼梦》-----一个擎着花锄站在落英缤纷的树下默默流泪的忧郁少女，还有一个脉脉含情、眉清目秀的痴痴公子。

或许是因为曾经看过一部越剧的《红楼梦》电影的缘故吧，剧中那缠绵悱恻的情节一直萦绕在少年的我的心中，以至于我对《红楼梦》有着别样的情钟。

每天中午放学，都要到这里呆呆地看上一会儿。望着售货员，怯怯地要过来，急急地翻着，目光在书上急速地逡视着，一目十行，下一次，依然如此。时间久了的时候，售货员也认识我了，知道我是个买不起这书的小姑娘，说什么也不让我再看了。

还是天天在这里驻足，还是眼巴巴地盯着那书。终于有一天，售货员阿姨对我说，小姑娘，喜欢就买下吧！我摸了摸口袋，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

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来拿！

好，一言为定！

四本书3元2角钱，这么大的数目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笔庞大的数目。我到那里筹措这笔钱呢？我跑回家，翻出藏在箱子底下的小红包，那里有母亲过年时给我的3角压岁钱，还有我卖猪毛、猪骨头得来的2角钱，一共5角钱，离3元2角的数目相差那么远啊！

“我一定要得到那套书！”这个信念像魔鬼一样缠绕在我的心头。于是我开始了找钱行动。

初春的山野，万物竞发，百花争妍。那毛茸茸的毛菇花、紫色的桔梗花开满了山坡田头，我当然是无心去欣赏它们的娇艳，每天晚上放学后都要提着小篮子来刨它们的根。因为它们的根茎可以入药，所以我总是将挖来的根洗净、晒干，然后送到收购站去卖。这样一个春季下来，我又攒了1元多。

有一天，我同表妹一起去挖茵陈，挖累了，我们就一起躺在山坡上看天上不断变幻的流云，我给她讲了在那本书看到的故事。青梗峰上的玩石、绛珠仙草、报恩、眼泪……我的故事也把表妹深深地迷住了！当表妹让我继续讲下去的时候，我告诉她供销社的那套书里有，我也不知道以后的情节怎样，于是我和表妹开始一起为那套书而奋斗！

那个夏天，听说大队的果园收大草，晒干后的大草2分钱一斤。我和表妹在完成家里给猪割草的任务后，就去地里拔大草，十斤湿草晒干一斤干草，我们的手被草勒了一道道的口子，有时鲜血淋漓，用一块破布包扎后又继续去拔。这年的夏天，我们两人终于又有了1元多钱进帐。表妹又拿出她的积蓄，我们终于凑足了3元2角钱。

当我和妹妹再一次站到货柜前的时候，那套淡绿色的《红楼梦》正在向我们招手，虽然封皮已经有些陈旧，但它还是那么具有诱惑力。终于有了一种塌实的感觉，心“咚咚”地跳着，小心奕奕地将手里攥得出了汗的湿辘辘的一把纸币、硬币放在柜台上，终于可以自豪地将那四本书带走，那是一种用语言难以表达的感觉，洋洋得意？欣喜若狂？百感交集？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书，是不能让大人们看到的，我和表妹拿起书迫不及待地上了山，我们坐在一块大岩石上就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少年的我们对书中那些风花雪月的词是不懂的，对于那大观园里勾心斗角的斗争也是不通的，我们只知道黛玉可怜、熙凤太坏、宝玉多情，有许多东西觉得很好，可又说不出好在哪里。看完了，就藏在山洞里，第二天继续再看！

《红楼梦》在我一次次的品读中逐渐品出些滋味，越看越爱看，越看越想完全占有它。于是在那年的秋天，我用打树籽的钱偿还了表妹所出的那一部分钱后，这套《红楼梦》就完全归我所有了。我一遍一遍地品读着它，而每次品读，都能解出新的滋味。逐渐地我开始能够读懂每一个人物的命运，每一首词所隐蕴的深意。我喜欢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黛玉的多愁善感、宝钗的敦厚贤淑、晴雯的伶牙俐齿、熙凤的狠辣心计……

《红楼梦》是我到目前为止看得遍数最多的一部书，究竟读了多少遍？我自己已经记不清了。若干年后的今天，当我看到书橱里这部已经有些破损、有些发黄的《红楼梦》的时候，当年的情景依然会跳到我的眼前，于是，心又有了一种翻阅的冲动……

2006.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