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经裸奔的女人

    这是一个我听来的故事，略有修改。

通常我都是走着上下班的，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单位离家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走路得20分钟。有一段路，两边没有建筑物，视野开阔，一派田园风光，常令人心旷神怡。所以，每当我走到这里，总忍不住放慢脚步，悠然欣赏。为这，好几次差点失足，跌到路边的渠沟里。

有一天，我正走在这段路上，没去望着两边的风景。因为这阵子有些心事，所以低着头，心不在焉慢慢行走。忽然一阵轻轻咳嗽声将我惊醒，猛抬头，见路边有个女人正盯着我。看到她那眼神和模样，忽觉得，一股惊恐异样的心情袭上心头。那个女人见我在打量她，有些惊慌地别过头去，稍后低下头，默不作声地从我身边走过。我回过身望着她的背影，感觉她似曾相识。这时，她也回过了头，见我看着她，便很快扭回头，而且明显加快了脚步，一直远去。

上班的时候，心神不知为何一直很乱，眼前老是浮现那个女人的眼神和模样。后来，我终于想起来了，是她！这让我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的她正值青春，不到二十，是当时我们院子里有名的大美人。高挑的个，皮肤白皙，两个大眼睛又黑又亮，一条黑油油的大辫子羡慕死人。人们都说她长得象王丹凤，而且能歌善舞，经常参加各地组织的演出。是我小时候喜爱和崇拜的偶像，可惜因年龄相差较大，很少与她接近。那时追求她的、上门提亲的都快赶上一个加强排了。然而后来听说，因为恋爱遭到家人反对，导致精神失常，竟光着身子在大街上奔跑，成为当时当地最大的新闻。很多的人都为此惋惜，而我更是悲痛得偷偷地大哭一场。再后来，因父亲转业到地方工作，我随家搬走后，再也没听到她的消息了。几年前，曾碰到一位儿时的好友，闲聊时提起过她。好友告诉我，出那事以后，家里人一直将她关在家里，送过不少地方治疗。据说是病治好了，还安排参加了工作，是一家副食品公司。如今这家公司破产了，她也下岗了。

自从那次的邂逅，以后在上下班的路上，我都会留意与她再次的相逢。然而，有几次遇上了，却都是相互放慢步子，默默对视一下，连招呼也没打就擦肩而过。我注意到，她虽衰老了很多，很难再与从前那个光彩照人的俊俏模样相比，却依然有着隐隐动人的风韵。好几次，我事先强迫自己再见到她时，主动与她打招呼。然而，真到见面时却不知为何总开不了口。就这样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竟然成了一个心病：每当走在上下班的路上，既想见到她却又怕碰到。这种想见又怕的矛盾交织的心理，使我一度坏透了心情。以至每到上下班时，总是磨磨蹭蹭恍恍惚惚的，种种胡思乱想袭上心头。那天，她为何要这样地盯着我？是无意相遇还是有意寻我？莫非想找我打听什么事？是不是她的病又犯了？？？……总之，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样无休止的折磨，决定鼓起勇气找她问个明白。一连几天，我都早早上下班，特意在那段路上等着，不住地设想见到她怎样打招呼怎样问怎样交淡，同时要注意姿势语气态度等等，并不时地提醒自己给自己鼓劲。然而不巧的是，竟一直没再见到她，而我居然因此心态也渐渐平和了好多。

直到有一天我去逛街，去了一处新开张的小商品市场。在一家摊铺里正东瞧西瞅时，忽然有一个极其温柔的声音传来：“你来了。”我扭过头，一看，竟是她。也许是我近来老是想见她，没想到在这里意外相逢，所以我显得十分地高兴。立即亲热地和她聊了起来，就象是对久违的好友。从交谈中，我这才知道，这家摊铺是她新近开的。下岗后一直找不到事做，呆在家里又闲得慌，而且家里负担重，有两个孩子正读书。那天，我们聊了很久，甚至把我以前如何羡慕她崇拜她的话也说了。她显得有些不安，居然还不好意思低下头，直叫我别说。聊着聊着，我不由地问起那天在路上见面的事。她笑了，说那些天，她母亲病了去照料，所以才常经过那里。在路上看到我，有些面熟却一直想不起来是谁。而且好几次看到我走路老爱走神。所以，怕我万一摔着了，就留个心，好提个醒。本想跟我说，却又不知怎样开口好。

当时，听着听着，我的心陡地紧了起来，有些感动，有些酸涩，还有些愧疚。于是，忍不住拉住她的双手，仿佛就有一种天性善良的温情，从她的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