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姐（小说）　

武国荣

新姐是嫂子的一个别称。陇东有些地方，小叔子小姑子把进门不久的年轻嫂子叫新姐。书澈的嫂子名唤秋桂，已是圆圆的妈妈了，书澈还天天喊她新姐。一天中午，书澈又这样，秋桂就对书澈说，娃他爸爸，我都老了，你不敢这么叫了，再叫，庄里人会笑话我。书澈脸上立时就起一团红晕，说新姐，在我心目中，你和结婚时并没有两样啊。我一辈子都要叫你新姐哩。秋桂无可奈何地笑笑，说书澈，书真把你念瓜了。

风像绸绢滑来。此刻，秋桂从书澈臂弯接过圆圆，圆圆就欢欢地高举了嫩手，朝秋桂怀里抓，腿脚胡乱蹬她的小腹，嘴巴还呜哩哇啦叫。秋桂就含笑说书澈看看，你把娃饿成啥了。罢了，一手掀开衣襟，鼓鼓的右乳抬高。恰圆圆看见，乍吮尖端，就咕咚咕咚咽奶水。秋桂这时就有一下没一下，拍打圆圆的小屁股。

秋桂奶圆圆，概不避书澈。在秋桂看来，书澈才上六年级，人还小，不知道啥。书澈呢，爱看圆圆吃奶的憨样，慢慢地，秋桂的两只奶，他也喜欢了。书澈一面瞅秋桂的奶，一面疑心说新姐的奶奶，咋就这么大，这么白呢。这样一想，书澈的喉头就学了圆圆，跟着叽叽哩哩。所不同的是，书澈下咽的，是一口口唾沫。这情况恰巧让秋桂看到了，秋桂就羞书澈，说你来，吃另一个奶头，看把你谗成啥样子了。书澈哪里来的胆子，转身就跑，已经很远了，书澈似乎感到秋桂的笑声还在屁股后面跟撵着。

书澈一岁离妈，由爹和哥哥书明抓养。秋桂进门，很照顾书澈，饭食衣被，无微不至。秋桂把书澈经管得比书明还周到。在北京建筑工地当电工的书明每次回来，就偷偷地对秋桂说秋桂，你怕是爱书澈吧。秋桂恼了，追打书明，说我撕你嘴。你如果吃醋的话，从今往后，书澈我不管了，让他跟你上北京。书明就哄秋桂，说我开玩笑哩。书澈这样精神，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书澈刚逃离，书澈的爹明堂进屋取水。明堂端一杯开水，往出走时，顺便看一眼圆圆，说碎东西，看把你吃得美的。秋桂立时转怀，把脊背给明堂。

日出东南，一家人吃早饭。秋桂说我想去街上摆摊，试试看啥饭食能卖。明堂说风吹日晒的，遭那罪干啥。一个年轻媳妇，人前人后买吃货，庄里人笑哩。再说娃还不会走路，没人经管嘛。秋桂说现在社会，鼓励人挣钱。我走得正，行得端，谁能说啥。街上几个媳妇卖油饼卖麻花，都发了。看着她们，我眼热。我不缺胳膊不缺腿，兴许，生意还能超过她们。再说了，家里的钱出路多，书澈将来还要上大学嘛。书明每月挣的那千八百块，恐怕支应不过来。书澈说我赞成摆摊摊。我跟上学呀。我给新姐打下手。念啥书哩，我瞅见黑字，头就痛。明堂说大人商量事，书澈你掺和个啥。你心里就这么一点志向吗。秋桂说书澈，你好没出息。你简直搅和事么。明堂说秋桂你看看，生意还八字还没见一撇，乱子就来了。书明没念成书，一家就指望书澈。书澈学习成绩本来就不理想，再加上一玩弄抹布，侍侯吃客，这一辈子，还不毕了。秋桂就呜呜地哭，圆圆则睁大了眼瞅。见此，明堂气乎乎出屋。书澈自知闯祸，悄没声息拾掇锅灶。秋桂见了，破涕为笑，骂说书澈，狗拿老鼠，多管闲事。涮洗，是女人家份内事，你脚勤得干啥。书澈说新姐，我这哪是打摺锅灶，我是将功补过哩。

秋桂当下就摆摊的事，打电话征询书明意见。书明说摆，你锅灶手艺都不差，为啥不呢。至于书澈，你不要打搅他，耽误了学业，别人会说闲话。书澈听得，欢喜地说三比一，少数服从多数，这下事情成了。秋桂一脸严肃，说书澈，话撂前头，不能因我做生意，影响到你的功课。书澈说也行。我如果清闲了，替你买油盐酱醋总可以吧，领圆圆总可以吧。秋桂想了想，不再说什么。

秋桂这一两天，脚不点地，办卫生证，采购家什。一切齐备，秋桂就开始和面，做哨子汤。秋桂街市考察一番，准备卖哨子面。哨子面是一种特色吃食，要求面要醒足时间，反复揉搓，擀时薄厚相宜，切时刀口匀称，下时一煎即捞，并且要达到二尺左右的长度。而浇面的汤，更讲究，除了葱花香菜鲜姜熟油辣子外，还得用煎炒了的大肉丁萝卜丁（洋芋丁也可）豆腐丁黄花菜木耳等作料子。这饭奇香，奇醇，奇美，吃起来口感极好。秋桂将自己经营的品种，定在哨子面上，除了广大的市场原因外，还有一个理由，就是秋桂本身哨子面做得好，在远乡近邻，秋桂早就有“头把刀”“刀把师”的美誉了。秋桂决心让自己的面，叫响市场。

秋桂百忙时刻，圆圆却不听话，不是伊伊呀呀乱叫，就是呱哇呱哇哭啼。明堂因对秋桂做生意这件事，仍然有意见，自己的饭也吃不到时间上，就把气朝圆圆身上撒，吼说圆圆，你不烦人，成不。呵斥罢，便扭头去一边忙。书澈见此，丢了书，赶紧抱起圆圆摇。圆圆似乎跟书澈亲近，不一会儿，就讪起笑脸。

恰是暑期，书澈不用每天去上学。秋桂来回市场，书澈必帮着搬运东西。中午，书澈就将圆圆抱去喂奶。每每看到圆圆舒坦地躺在秋桂怀里吮吸这一个奶那一个奶，书澈心里像吃了蜜。

秋桂真正辛苦。白天街上跑前跑后，回来了，又要做到夜半。书澈总是拿本书，一边照看圆圆，一边有一行没一行念字。书澈瞌睡也多，常常翻不了几页书，就跟圆圆一样，熟睡了。一天后半夜，外边温柔的白光，刺开了书澈的眼。偏转头，他发现边上是酣中的秋桂。秋桂睡相不怎么好，上身仅戴一条窄小乳罩，下身也就穿一只三角裤头。白白身子，只是肚脐部位被毛巾被一角捂了，其余皆暴露在外。书澈长这么大，还没有如此近距离看过裸体女人。遽然，他呼吸急剧，心跳加速，面目灼烫。他赶快背过脸。他刚闭了眼，秋桂的白身子，又在脑袋长躺着。书澈摇摇头，企图摆脱，却不能够。书澈很害怕，胳膊肘支床，准备起身去自己屋子，不料秋桂一翻身，散懒地将他环在怀内。这样，秋桂的乳沟顶在书澈脑门，而大腿正好压住书澈的小腿。恐惧，掠过书澈心头。不过，一阵就好了。秋桂身子像海绵，挨着贴着，舒坦极了。不久，秋桂转身，像环书澈那样，又拥着她的圆圆了。书澈这才出一口大气。

第二天早晨，秋桂仍是先前的模样，但书澈一照面秋桂，就脸红，心跳，一次也不敢抬眼。到了晚上，书澈说去同学家打听事，不回来睡，秋桂一怔，也不说什么，任由书澈走。后来的日子，书澈仍旧这样托词，秋桂就不高兴，说书澈，咱家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我忙不过来，你晚上咋不帮我了呢。书澈沉默片刻，抱了圆圆去。天黑，待圆圆睡实，他将圆圆放床上，趄好，慢慢往外走。秋桂就喊说书澈，香菜还没拣呢。明堂笑着，摇晃了爬满皱纹的脑袋走来，说书澈瞌睡多，你不要叫他了，我给咱拣。明堂又结结巴巴说秋桂，现在看来，我当初反对你做生意，不太明智。秋桂背转身子，说爹，事过了，还提说干啥。你现在成天操心屋里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秋桂又说爹，天这么黑，做活不方便，你早点睡去。明堂不好坚持，吊着脑袋出门。

这一天奇热，晚间十一点了，仍没有降温的意思。书澈看秋桂几乎又被汗浇透，就过来做这做那。秋桂诧异地说书澈，我以为啥时候惹了你，你再不帮衬我了呢。书澈不自然笑笑，埋头干活。一阵过后，秋桂说书澈，你给圆圆掂尿吧。书澈就去。这样一折腾，圆圆似乎灵醒了，动胳膊动腿，书澈就卧旁边，拍啊拍。不巧，书澈先把自己弄睡了。醒来时，书澈又见到熟悉的场面，不过，书澈与秋桂中间是圆圆。这一回，书澈怅怅的。鸡长一声短一声打第三茬鸣，书澈依然没眨一次眼。

东天边泛白，书澈送秋桂上街。叔嫂一直这般，就不可避免被庄里爱开玩笑的人盯着，成为打趣的由头。果然，今天刚刚出发，就有人对着他们的后背又吼一曲信天游。那歌词是：

山丹丹，朵朵开，

一双蝴蝶飞拢来，

雌的蝴蝶前面走，

雄的跟后不分开。

与往常一样，秋桂和书澈听了，只相视一笑，原样走前边的路。这时，偏巧书明笑嘻嘻着回来。是秋桂最早发现了书明。书澈看到，秋桂一见书明，眉毛立刻写满欣喜，走路腿子也分外欢实。书明亲昵地压着书澈肩膀，说你今就不辛苦了，回家去看圆圆，看书，我送送秋桂。到了晚上，书澈仍像以前那样，先在屋里洗萝卜洗洋芋，毕了又去哄圆圆睡觉。明堂就在屋外喊说书澈，书澈，你咋没长眼，天不早了，快回来睡觉。书澈抬头，发现秋桂和书明眼睛在说话。书澈走至自己屋口，听得秋桂那一边咣当一声，转身时发现电灯灭了，接着里面吱吱哇哇响。书澈从未听过如此怪异的声音，想想，两行泪水，就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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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０５年８月２１日上午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