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正红

五月，石榴花开的季节。记得十八岁生日时，查得五月为石榴花，不禁生叹，难怪五月红似火！那时，还在校读书，青春似火，岁月也似火。如今岁数翻了一番，还痴长几岁，回想起仍感一团火焰在燃。此时，望自家庭院，石榴花正红。屈指算来，这庭院的石榴正是我十八岁时种下，一晃，我入中年，它入昭华。

火红，一向被誉为朝气蓬勃、大吉大利，喜庆之色、生命之华。想来我是庆幸，在这生命初盛之际，降临人世。天佑人和，绿意盎然。值此感激之时，不由浮想联翩，越陌度阡，追忆思怀——

记得曾摇头晃脑吟诵过千家诗句：“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忆起已逝的父亲。父亲读过私塾，进过学堂，后来虽投笔从戎，却一直与文不断缘。那时庭院的石榴已有人高，抽枝发芽，开花结果。离休后多病的父亲，常在简陋的书房写写画画。我偶尔回家，也参与其中乱书一些。奇怪的是，父亲从不对我指导引点，任我所为。此时想来，仍难以参悟其道。而今，身为人父，亦好练书法，意督促儿子练书。谁知小子练过一年半载，任凭苦劝，却不再坚持。是为悟。爱好乃兴所致，天性由之，强扭的瓜难甜。诚似石榴，成才不以木取，花开时自有花红，成荫时自有荫成，结实时自有果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自有章成，何苦强差人意？如今自己已到中年，虽无大树大名，尚有薄居一处，温饱有余；修竹一束，石榴几株，也应怡然。

生育之恩，承感父母。庭院有两株石榴，一为父母共栽，一为父亲去逝后母亲所栽。看似无因，思之有缘。如今两株石榴皆长大成木，自空中枝叶相扶相亲。每逢初春，同抽新枝新叶；每适五月，争相斗妍，相濡以沫，互见花红。待到秋后挂果，亦是各有千秋。母亲是外乡人，小父亲五岁，三十生我，现已七十有余，虽日见衰老，但身体还算硬朗。平时相互言语不多，而我却深感母恩慈善。记得小时，姐与兄弟中我最为弱瘦，还患过脑膜炎。那时不象现在子女养得精贵，能长大就算命大。母亲虽对我不是最为偏爱，却一直很关爱。母亲很勤劳，直到现在也是内内外外在忙碌。对此，我一直心里很内疚，可又不知如何劝她好生歇着，享受清福、安度晚年。只能与妻一起帮她做些事，让她少些操劳，少些担心。

我的生日生辰很具戏剧性，母亲一直记不清确切的日期，小时也只是在五月差不多时，吃一两个鸡蛋算过了生日。后来，长大了，我自作主张，自己跟自己开个小玩笑，就在每年五月十二日至十八日之间，那天是星期天就算那天。而在后来填写的各种简历志愿表格中，全凭兴致填报。自到婚后妻子才从姥姥中那儿得知，我的确切生日为阴历四月初一。可惜现在已都不按老历计算了，所以这一算来依然是推算不清。但总算有了定论，也就干脆将五月十二日定作生日了。想来，人生如戏，果真。

回头望，四十二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几度春秋，几度风雨，都在谈笑间灰飞烟灭。抬头望，石榴花开正红。却让人感叹生命之绿如此茂盛、生命之火如此旺盛，却也经不起风吹雨打。树上花红，树下落英；春叶夏花，秋实冬枝。虽有轮回，却见兴衰成败。人生莫不如此，细思来，兴不由人，败也不由人。或许，忽悲昨天，不忧明朝，安心度过今日方是最好！

“日射血珠将滴地，风翻火焰欲烧人”。想当年白居易观榴题诗作此句时，不知有何感慨，竟有如此神来之笔作状。今日于庭前观榴，反复揣摩对应，思之有感，却难解诗人之神驰飞扬之心。倒是读到一则关于石榴花的传说，方有所悟。相传，汉武帝时候，张骞出使西域，住在安石国的宾馆里。宾馆门口一株花红似的小树，张骞非常喜爱，但从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树，园丁告诉他是石榴树。自此，张骞一有空闲就要站在石榴树旁，欣赏石榴花。后来，遇天旱石榴花叶日渐枯萎，于是张骞就担水浇那棵石榴树。一日夜里，忽见一个红衣绿裙的女子推门而入，飘飘然来到跟前，施了礼说：“听说您明天就要回国了，奴愿跟您同去中原。”张骞大吃一惊，心想准是安石国哪位使女要跟他逃走，心想自己身在异国，又身为汉使，怎可惹此是非，于是断然拒绝。第二天，张骞回国时，安石国赠金他不要，赠银他不收，单要宾馆门口那棵石榴树。安石国国王答应了张骞的请求，就派人起出了那棵石榴树，同满朝文武百官给张骞送行。谁知在回来的路上，张骞一行人不幸被匈奴人拦截，当杀出重围时，却把那棵石榴树丢失了。人马回到长安，汉武帝率领百官出城迎接。正在此时，忽听后边有一女子在喊：“天朝使臣，叫俺赶得好苦啊！”张骞回头看时，正是在安石国宾馆里见到的那个女子，只见她披头散发，气喘吁吁，白玉般的脸蛋上挂着两行泪水。张骞一脸惊异，忙说道：“你为何不在安石国，却要千里迢迢来追我？”那女子垂泪说道：“路途被劫，奴不愿离弃天使，就一路追来，以报昔日浇灌活命之恩。”她说罢“扑”地跪下，立刻不见了。就在她跪下去的地方，出现了一棵石榴树，叶绿欲滴，花红似火。汉武帝和众百官一见无不惊奇，张骞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给武帝讲述了在安石国浇灌石榴树的前情。汉武帝一听，非常喜悦，忙命人移植御花园中。从此，中原就有了石榴树。而由此，另会诗意，顿感情生嘘唏！多少事，欲说还休，怎一个“情”字了得？

值此生日之际，爱屋及乌，感恩惜花，又睹花思情，因感生情。都说人到中年万事休，细思下，这世上追名逐利之为，怎堪比这一份情得来的真，寻来的值？无为求空的意境很难造就，可淡泊名利之心应易练达。呵呵，很想在此时，搬一把藤椅，沏一壶粗茶，挑一本闲书，就在这石榴树荫下，且看且思，且赏且品……

石榴花正红，叶茂绿意浓。伙计，莫要错过了这大好时光！

                                   2005/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