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的土瓦罐
作者:途中的流水与酒
她让我叫她妹妹的那一年,不过15岁,正念初二。她拧着一小罐新鲜的蜂蜜进来,歪着头对我说,你做我哥吧。眼里有一只丢家的鸟。
那是个下午,阳光很好的春天。蜂蜜真白。但我知道她是来道别的。她说,你做我哥吧。
我已和他们一起度过了三个春天,和她,和另外十来个乡下孩子。那时侯我从高三那个门槛跌下来,回到了这个偏远的山村。乡里有个不大正规的学校,有门路的老师,分到这里,都想办法走了。通过当教导主任的二伯,我作了这里的代课老师,学校里便有了第七个老师,却仍只有三个真格的。
不久以后一个年轻的女老师,丢下这个班,也丢下这里的一切关系,回了城。我接替了她的位置,开始给他们上课。讲台下那时有四十二双眼睛,后来却慢慢的少了,只剩下这十来个孩子。
现在这个女孩又要走了。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让我做她的哥。平日里孩子们都极小心的叫我老师。
她说,你做我哥吧。眼里的黄昏越来越深。你知道的,她说,在家里我算是老大。明天我就要到远处放蜂了。蜜蜂总是要在花开着的地方才能酿蜜,这里的花就要落了。
我开始玩一把刀子,把躺着的书本丢在一边。我发现把刀子移动一下,就看见那刃上的光,也很锋利的。
她家里养着许多蜂蜜,成天嗡嗡地,找花浓的地方进进出出。这里的人都养蜂。这我知道。我也知道她从前真有一个哥,一生病,死了。要死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说,要看好蜂呵,就自个儿死了,把一碗蜂蜜打碎在床前。
她说,她哥到死没吃上一口自家的蜂蜜。
我说,你不念书了?我发觉我很笨,就把手上的刀子扔到一边。
算了。这命反正是爹娘给的。她说。我吃了一惊。
后来她就走了,那些老是嗡嗡的蜜蜂也走了。我忽然觉得家乡的那些菜花是太亮了,开得死静,短短的春天一过,就不为人知的,忽然跌了一地。
临走她再三嘱咐我给她写信。
但我一个字也没有寄给她,虽然不时收到她从远方寄来的信。那地址老是在变,上封信还在云南,这封信却在湖北了。况且那时侯,我正忙着重考学校的事。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一小罐蜂蜜我一点一点吃了很久,最后还是吃完了。我才注意到,原来盛蜂蜜的是一个很好的土瓦罐。光滑、圆润,又隐隐有烟火烧制的痕迹,和泥巴的粗糙。有时候我会突然想起,那蜂蜜真白,她歪着头对我说:
--你做我哥吧。
眼睛在黑夜里亮着。
---------------这是朋友的东西。喜欢这样朴素的感觉。看完真想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静的坐一坐。
※※※※※※
我要从南走到北
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
却不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