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生命去挥霍

人过三十，时间就呈加速度在身边呼啸而过了，不知不觉第三个本命年的最后一天就这样到来了。今年的除夕日与以往别无不同，一如既往地混工分。关门利是的提前发放，让往日哄哄闹闹的办公室突然被冷冷清清刷新，早已按捺不住的同事们接过领导手上的利是包，兴奋而由衷地道着新春祝福脚下却马不停蹄地带动着尘土飞扬，很快，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拔掉其它的电源开关，紧锁好门窗的间隙眼角不由隔窗向外掠过，从云层穿透而出的南国早春的阳光斑驳而剌目，分明已带着炽烈的味道了，肆虐地垂直打在楼下如蝼蚁而行的人们的头顶上，蠢蠢欲动的市声由之蒸腾而上，隔窗扑面而来，声声敲击着时光。

每个人都在眼底匆忙来去，自己却龟缩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不露声色，不由不感叹人生有一种境界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如苦中作乐，如闹中取静，忙忙碌碌显出一种唾手可得的实实在在的快乐，而一人向隅的喧嚣中的寂静却愈加显示出寂寞和孤独，谓人何求也好，谓我心忧也罢，都是一种具象的生活形态，只是真正的生活呢？它哪里去了？不同人形形色色盲人摸象的日子就是生活的全部吗？

罢了，15年的厮混不过如此，每年的此时无一例外地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与其说是责任感，毋宁说是生存压力下的道德表现欲，更确切地说，是革命尚未成功而急于出人头地的焦虑感作祟。可这样的刻板、较真和爱挑剔未必能给人追求完美的印象，更多的不过是说明自己在谋生的正道和歧途间遵从的不过是混世和活命哲学，得过且过，苟且偷生，同流合污，贪图享受，自诩的不卑不亢自得其乐不过是对绝对困境一时的徒劳抵抗而已。

而在度日的艰辛和无聊中至为难堪的则是面对人生忽闹忽静忽喜忽忧的蹦极状态而呈现出的罪恶感和道德压力，是对于碌碌无为却醉生梦死的生活的深恶痛绝。人都有一种使自己沉醉于某件事物之中而无法自拨的天性，可是对于沉缅于多数人认为的罪恶快感的自责和无奈则是自己日常生活中具有普遍性的生活现象。如同中学时那些早恋的同学，狂喜兴奋之余又常常会在某个瞬间心惊肉跳，不断地下定决心浪子回头并写下一份份幡然悔改的决心书和计划书，更象自己曾经沉迷于赌博时的四顾茫然：夜半独自回家，总在喧哗过后的落寞中对自己日复一日的昏昏噩噩发腻作呕，周而复始地自责却一以贯之地沉沦。甚至直到前几日，都在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能再得过且过了，该过一种有意义的生活了。

也许自己的生活只是个别的例子，并不是现实中人们普遍特征的标本，但无可否认的是不少和我一样的人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做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对社会有益的人，生活就是要天天向上并持之以恒，在这种和那种道德压力下长大的我们的人生也就充满太多的道德感和罪恶感。只要是做些与工作与事业无关的事肯定就会开始自我谴责，觉得做了对不起人至少对不起自己的事，觉得怎么可以这样浪费时光，挥霍生命。

可是，生活无论怎么选择都不能够完美却是最普遍的社会生活现实。十几年的岁月蹉跎而过，今天才稍许明白，无论如何地出类拔萃，无论如何地发奋努力，我们永远会有高远宏大的目标却永远有遥不可及的遗憾，我们永远会有穷究一切的努力却永远会有迟到的明白，我们永远会有尽善尽美的愿望却永远会有无法挽回的错过，我们更会有永远存在却永远无法战胜的对手。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而生命中的激情则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在这种沸腾的激情驱使下许多努力都不成其为艰巨，许多困难并非无法克服。而激情这种财富终究是要占用在不同的行为上的，如同金钱不是占用在房子就是占用在车子不是占用在珠宝就是占用在衣物上，即使你惜钱如命，它还是要占用在银行存款或是现金上一样。激情也是这样，无非倾注在这样或那样的行为上，而这世上能有把我们宝贵的财富，生命和激情，挥霍在我们喜欢的行为上更美好的事情吗？这样的美好是那些按步就班的人所无法感受到的，纵使这种挥霍是在私利、贪婪、优柔寡断和怯懦的驱使下进行的，但我们不是苦行禁欲者，更没有充任社会道德楷模的义务，这种纵情享受，全神贯注地集中于某件事的挥霍会让我们暂时忘却尘世间的一切不快，找到一种还算过得去的消遣，或者培养出与人无碍的爱好，并借助这种消遣和爱好努力地去充实穷极无聊的生活。

也许有人可能作出不为人所认同的选择，但我只能说我希望人们把生命和激情挥霍到点子上去，并期盼他人行为稳重行事正确，但我不期望看到激情一去不返心凉如水的一幕，没有谁可以为别人指引方向，也没有必要听从谁的训导，抑或追随谁的榜样，人所需求的生活不一定就是志得意满的生活，而是有所事事的生活。没有了激情，没有了挥霍的欲望，活着就是一种负担，而回忆也不过是一种折磨。最坏的生活可能是没有选择没有激情的生活，对新事物没有任何希望的生活，而最愉快的生活是具有最多机会挥霍生命激情的生活。

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不能过一种更正常更有意义的生活呢？我的回答是：你喜欢的生活就是正常的有意义的生活，没有什么可能是我们必须过的生活，也没有哪个生存阶段是我们永久的驿站，我们喜欢挥霍的阶段就是人类旅途中注定要经过的阶段。

美好的生活不应是一个死寂的沉塘，而应该是一条永远在流淌的河流。在生命之河的漂流中有人唱：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个漂流，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个伤口。而我想说的却是：让生命去挥霍，挥霍于每一次漂流，让生命去挥霍，挥霍于每一个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