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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 (二) 斗蛐蛐儿 云胡 北方的夏夜是奋然高歌的蟋蟀和青蛙的天下。孩子们偶尔也有找到青蛙蜥蜴乃至於小蛇的时候,但是最最常见的孩子们敢於把玩的还是非蟋蟀莫属。夏夜里天气凉爽时举灯四处寻找的一堆一堆的孩子们,都是在循嘶鸣声去搜寻捕捉蟋蟀的。地上跳跃的多是蟋蟀类。大个头黑油油有三须尾的叫油葫芦,体型比真蛐蛐大一倍,却是蟋蟀类里最温柔的角色,从来不角斗,除了抓来喂鸡没有什么别的用途。小体型的有一种头呈三角形,跟屎克郎似的,叫棺材板儿,大敌当前除了用头拱拱外,没有什么别的招数,最讨人嫌了。公蟋蟀是与蛐蛐交配的,也是三尾须,叫三引儿,但是没有鸣叫用的璃翅。性情温和,既不叫也不跳,想来一定是模范家长。真正的斗蟀其实是母的,体型适中,也叫蛐蛐儿,偶尔能看到璃翅上带仔,凶猛镖焊。奇怪的是只见得到蛐蛐跟蛐蛐撕杀,从来没见过蛐蛐跟油葫芦棺材板或者三引儿角斗的,想来它们都不是对手。 蛐蛐的外型实在是所有蟋蟀类里最标致最漂亮也是最精干的。这对於斗蛐蛐的老手们来讲真是不言而愈。就跟同玩车族讲车型的漂亮,当然是法拉利宝时捷奔驰宝马最漂亮一样,其他诸如福特雪佛来标致大众丰田本田根本就免提,免得自取其辱。蛐蛐类经仔细研究也会发现还是各个不一,每一只都有它的风采,都有它的性格。并不象天下的驴一样,千驴一律,没什么有出息的特色。 捉养蛐蛐也很有讲究。不会捉的,看到有虫在跳就一把大手糊过去,死活都能盖在肉手中,往往得到的是一团黏黏的血肉模糊,能把人气死。会捉的讲究纵跳有致,紧追不舍,接近蛐蛐的时候要用摊开的手心向上礼佛一般的小心翼翼地去引。引来的好蛐蛐首尾完整,也从来不乱跳。养蛐蛐则是要用上好的厚壁陶罐,内表面一定是无釉的,用湿土填一小半高,捣实后放一两粒剥开的西瓜籽,就是蛐蛐最喜欢的住所了。存放的地方应该是床下阴暗的地方。蛐蛐可以存活到深秋,偶尔也有过冬的蛐蛐。角斗的旺季是玉米将熟的季节。夏夜里去玉米地,遍地都是蛐蛐叫。 讲究起蛐蛐的角斗技能,则会发现并不是体格最完美的才好。反而往往是不起眼的灰不溜楸的最厉害。蛐蛐的颜色有大红色的,有金黄色的,有乌黑一团的,也有淡灰色的。体格上讲有身体雄厚肢体高大凌驾于众蟋蟀之上的,有身躯瘦小行动机灵游走于众蟋蟀攻击范围之外的,也有一种身体扁平紧贴地面角斗起来象是推土机一样所向披靡的。好蛐蛐按以上顺序越厉害越难以捉到。最厉害的其实是一种在乱石堆里找得到的,与蟾蜍土蛇共存的,更加是其貌不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别的蛐蛐连看都不敢看这样的蛐蛐,一律都是闻风丧胆屁滚尿流,还没有放到一起就忙不迭地逃之夭夭。 章真的故事在我的记忆里总是跟我儿时斗蛐蛐的活动有关。其实并不是因为他跟我一起捉过蛐蛐,甚至于他玩儿不玩儿蛐蛐我都不知道。章真是从别的学校高分考高中考到我们学校的。他可是绝顶聪明的人。天生就有音乐才能,会乐器,自学打击乐器,自学钢琴,也组织过摇滚乐队。据说在清华的时候也是闻名的多情才子。身边从来不缺女孩子,但是他自己却从来不对她们上心,不知道伤了多少人的心。 章真最令人佩服的其实是他的来历。他家世渊源是书香门第,父亲也是科学界的名人。但是他本人却从小不喜欢念书,基本上是在男孩子们你死我活无情的社会上混出来的。他亲口跟我说自己是在大男孩子群里打出来的。给我看过他身体上的各种伤痕,大大小小总有十几处。脸上当然也布满了几乎破相的伤痕。 我从小就不喜欢打架。也许是因为用心多用体力少的缘故,虽然是身材高大,却从不以强权打架为荣。尤其是在跟别的小朋友有冲突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打完架以后的后果,既担心万一吃亏了怎么办,万一眼镜打破了怎么办,万一把别人脸打破了怎么办,又担心万一打赢了跟老师怎么交待。所以从来就打不起来。章真的哲学跟我的截然不同。我也是从他那里第一次发现打架的胜负其实在没开始打之前就已经确定了。关键在于自己的气势。如果开始就束手束脚前瞻后顾,反而不如不打。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我的策略其实是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的最优策略了。反正自己也没有打算打架,那还讲什么打赢打输呢,还不如不打。章真的哲学是既然决定了要打,就一定要赢。绝对不能在决定打之后还患得患失。而且在开打之前就要横下心来,无论如何,不论伤到什么程度,都一定要打到底。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死缠烂打倒他怕了你为止。章真的处世哲学使得他在人群中从来都有一种雄性的威严。也没有人敢欺负他。此后在社会上他也是从来不吃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