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0五年的第一场雪
 
  二00五年的第一场雪在江南来得要晚些。
  先是粒粒闪烁着晶莹，钻石般地在黑呢披风上跳跃，接着象鄂尔多斯羊绒被寒风扯得细碎，在空中令人眼花缭乱地纷扬。
  江边的小渔村是目的地，那里有爽口诱人的香辣大蟹。朋友打电话来请我去吃螃蟹，说是半斤一只，油炸红烧清蒸做成三道菜。
  他姓陈是开铁矿的，过去和我一起在机关爬格子，如今是名声赫赫的大老板。“三放活”出来搞了好几年了，终于混出了个人模人样。
  铁矿办事处设在一户农家，三列两层楼房的上层。住处虽说简陋，但是招待档次不低。毛蟹的价钱不菲，上了半斤的确不好找，是专门从大城市采购来的。喝的是水井坊，抽的是平装的仿古黄鹤楼。
  四五个围成一桌，火锅里炖的是新鲜麂子肉，三大盘螃蟹。油炸的香喷喷，清蒸的滑腻腻，一只只通红通红，说是天然野生，可能都是从精养池里爬上岸过冬的，如今在湖泊河汊要一举擒获这二三十只螃蟹恐怕有些天方夜谭。红烧的剁成一块块，里面放了不少佐料，吃起来口感很好。
  他请的客是税务、环保、公安等几个部门的科长，都是超一流的酒仙，我这个凡人自知不敌，便悄悄地溜了出来。

  雪飘飘洒洒，落地即化，炫耀着倏然的美丽，象那逝去的儿时记忆。
  青山被刀砍斧斫般地劈开，就象一个巨人先是被剥去绿裳，接着散了骨架，剩下的只是涩涩的泪水。这泪水汇成了一条河，河里的鱼虾不见了，可能都到龙王那里诉说苦难去了。
  在路上我遇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是村妇女主任。她说陈老板为当地经济建设作了贡献，矿区吸收了不少无业人员，村干部们的待遇也提高了。
  正说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孕妇神情暗伤地走过来，要妇女主任开证明带她去引产。
  妇女主任说：你怀的是头胎，要到医院作仔细检查。
  她抽泣地掏出一份报告单，是大医院开的，诊断结论上写着怀的是无脑儿建议引产。
  妇女主任安慰了几句后便对她说：我明天带你去。
  孕妇走后，妇女主任说：近两年村里检查出好几例无脑儿，不知与这矿山有没有关系。
  不好回答。陈曾说过，这座矿山的品位很低，杂七杂八的金属都有，可能还有放射性元素，含铁量不到百分之三十，主要搞的是粗选矿砂。乡镇搞招商引资，钻了这空子没交什么税费，当地民工好找工资又低，不然赚不得钱。

  回到铁矿办事处，陈老板他们还在吆五喝六地划拳猜门，脸红得就象桌子上蟹子壳儿。
  我剥开了一只螃蟹是母的，肚子里卵子象黄橙橙的婴儿，就象鲁迅笔下的法海和尚。想起刚才那个孕妇肚中的无脑婴儿，我顿时胃口全无。
  吃子孙饭的人多了，崇尚自然的人少了。
  为那些破坏生态的所谓经济建设者们唱赞歌的多了，象鲁迅那样直面官场针砭世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不吃了，我走到雪地里在想，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应该象毛泽东同志诗中所描绘的那样----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我祈望着雪越下越大，把这满山遍野裸露的岩石和土块，掩饰得干干净净，把这静静的河水完全冰封冻结。
  到时候眼不见为净，说不定心里会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