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时节(五)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秦亦雄坐在写字台前，还陷入在深深的沉思之中。今天看到肖吟的那一刹那，让秦亦雄心中震荡不已。太象了！许久以来思念的影子出现了在他的眼前。秦亦雄是个感情不外露的人，但在见到肖吟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感到了震动，感到自己的慌乱。

其实秦亦雄自己明白，肖吟我是自己的雪儿，雪儿没有肖吟高，雪儿的眼睛比肖吟大，比肖吟明亮！但，她们太象了，尤其是那神韵、那气质、包括说话时的眼神……

秦亦雄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来，翻开本子，取出一张照片。这是一张已经有些发黄了的照片，照片上，一个漂亮的女孩在雪地上大笑，天空飞舞的雪花与她一道起舞，姑娘手里拿着雪球似乎要打谁呢，身边还有个似乎刚堆完的雪人…….

那一脸灿烂的笑容，那银铃似的笑声洒在飘雪的原野里，那么嫣然，那么生动……

这就是秦亦雄的雪儿，他的初恋，他的月亮，他永远的心痛……

雪儿是秦亦雄高中时候的小师妹。亦雄高雪儿一级。雪儿是个漂亮的女孩，活泼、清纯。颀长的身材，白皙的脸，红润的唇，明亮的眼，修长的腿。雪儿爱笑，银铃似的笑声总是回荡在校园里。雪儿的歌唱得特棒，她在元旦联欢会上一曲《边疆泉水清又纯》可以与李谷一媲美！雪儿能写一手好文章，她的散文《迎春花开》发表在当时的《海燕》杂志上，还获得二等奖呢！

亦雄是校团总支书记，而雪儿是宣传委员，两人在一起的机会比较多。亦雄属于比较帅气的那一类男孩，1.78米的身材，虽然不是很健壮，但也算结实。很斯文，有一种书生气。亦雄的文才出众，他的诗与散文写得都很好，经常是语文老师课上的范文。

在高中，亦雄是许多女孩子的偶像。亦雄非常喜欢这个小师妹，他喜欢雪儿的的一颦一笑，喜欢雪儿的音容笑貌，喜欢雪儿的一切一切。但他不敢直接表达出来，因为已经高三的他知道，恋爱会对他们的学习造成什么影响。他知道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考学是唯一的出路，他不敢让自己分心，更不敢雪儿分心。他把对雪儿的爱默默地装在心里，只是默默地关心着她。学校为高三的学生晚上加了夜宵，每人一根麻花，亦雄从来都没有舍得吃过，他全部都给了雪儿，他骗她自己不吃麻花。

亦雄所在的中学，是一座条件非常差的农村中学，上百人住在一间宿舍里，上下两层通铺，严格按照每人一尺半宽的标准，谁也不能越雷池半步。食堂只是卖饭的地方，而不是吃饭的地方。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数九寒冬，亦雄他们就没在屋里吃过饭。吃的饭菜呢，就更不用说了！

三年的高中生活，只吃过一次馒头。记得那一次，学校还是发了馒头票，每个票四两。而有的同学伪造工夫比较强，竟然造出许多假的票来。自然许多人就吃不上馒头了！雪儿就没有买上。亦雄仗着男生的优势，先买上了馒头，送给了雪儿，又在哥们那里抢了两张假票，又买了两个馒头。亦雄并没有舍得自己吃，他把馒头偷偷地藏了起来，第二天全部送给了雪儿。

雪儿怎能不懂得亦雄的心？她也喜欢这个文质彬彬的大师哥。她与亦雄一样，默默地把感情压在心里，默默地接受着亦雄的关怀。她想，考上大学以后一切就会好了！亦雄曾给她写过一句话：心有灵犀一点通！是的，他们一个会意的眼神，双方都会读懂，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他们预料的发展。就在亦雄高三的下学期，一件意外的事，使亦雄抱憾终生！

亦雄是家里的独子，也是个非常孝顺的儿子。亦雄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但愚昧的思想却十分地顽固。也许是爱子心切吧，他们过早地为亦雄张罗了一门亲事。

在上个世纪的80年代初，在那个比较落后的山村里，很少有人能够走出大山，亦雄的父母也没有对儿子抱有能够考上大学的希望。他们看好了一个吃商品粮的姑娘，这个叫华的姑娘是接她父亲的班，在镇里的供销社当售货员，这是当时农村最“牛”的工作。

华比亦雄整整大四岁，长着一个苦瓜脸，涂着厚厚脂粉的脸很难看到笑的模样。而她却看好了斯斯文文的亦雄。媒人到亦雄家提亲的时候，亦雄的父母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们感到自己的儿子是高攀了！于是赶忙答应下来。

那是一个阴雨霏霏的下午，亦雄在接到父亲捎的信回家后，坚决反对这门亲事，他拼命地与父母讲道理，可顽固的父母就是不听。这天，亦雄的父亲第一次打了儿子，亦雄流着眼泪跑回了学校！亦雄不答应这门亲事，他要抗争，他要兑现与雪儿的心中约定呀！他爱雪儿，他拼命地学习，他一定要考上大学！

可是就在即将高考的前一个月，家里捎来了信，父亲病重！他赶回家，父亲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瘦骨嶙峋。不停的咳嗽，使他象风中的枯叶一样地颤抖。母亲告诉亦雄，自从他那日从家里跑出去后，父亲就病倒了。咳嗽，喘不过气来，几天前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吐了一大滩血。华和他父亲帮助亦雄的母亲将父亲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是肺癌晚期，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亦雄的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心里痛苦极了。父亲睁开眼睛，吃力地对亦雄说：“亦雄啊，就听爹的一句话吧，把与华的亲事定下来吧，华是个好姑娘，虽说比你大几岁，可大媳妇会疼人呀！我们已经高攀人家啦！”

“爹，不能啊，我对她没有感情，我心里有人啦！”亦雄流着泪说。

“什么感情不感情的，结婚生子，会居家过日子就中！”父亲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不！”亦雄道。

“小兔崽子，你真的让我死不瞑目吗？”父亲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哇”地从口中喷出一滩血！

亦雄震惊了！亦雄的眼泪“哗哗”地流淌！

“儿啊，你就听你爹的话吧，你让他安心的走吧！”母亲拉着亦雄的手流着泪说。

此时此刻，亦雄还能说什么？亦雄还能做什么？亦雄还能说什么？亦雄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捂着脸冲了出去！

在村头的小树林里，亦雄放声大哭！为父亲，为母亲，为自己，为雪儿，也为华……亦雄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他的雪儿，雪儿，想到雪儿，亦雄的心剧烈地抽搐，他的心在流血呀！

第二天，家里摆了一桌酒席，请了华与他的父母以及村里的几个长辈，就算把亲事定了下来。面无表情的亦雄象个木偶似的任人摆弄，他甚至都没看华一眼，华长的什么样他都不知道！

就在这一天晚上，亦雄的父亲眼里含着笑走了！他留给亦雄的是永远的痛。

亦雄知道，定下这门亲事，以后想卸下去可能比登天还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