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月
文//花褪红残
女人把小方桌从屋里搬出来,放在院子里,月刚从云中露出红晕,蒙蒙的不甚清晰。
女人信佛,遗传来自妈妈。女人是小女孩的时候生活在农村,每逢月圆的时候,妈妈总会把香案摆在院子里,将香烛插在盛满五谷的碗中,对着月亮叩拜,口中念念有词。她们姐妹八个就跟着妈妈依次的跪拜。妈妈说:在心里可以对着月亮许愿,会很灵验的,但是不能告诉别人,否则就会失效。很难知道妈妈和别的姐妹的愿望,可是她每次的愿望就是:让父亲早点回来!父亲总是能如她所愿的每月从几十里外的那个小学回到家中。父亲在家的这一天,是这个月中最让人兴奋的一天。妈妈会对着她们每一个人笑,那种温柔的笑意是平时很难见到的。饭桌上会有肉和鸡蛋。妈妈总是把最好的挑拣给父亲,理由是“他是我们家唯一能挣钱的主”。现在想来,作为民办教师(这个称谓在哪个时候是不存在的)的父亲,每月领回来的工资到底够不够一家十口人吃盐都有待考证。父亲就是天!小女孩从记事起已经明白了这个事实:父亲的一切都是对的,父亲是至高无上的。
至高无上的父亲生了8个女儿,没有一个儿子。不知道当时父亲的遗憾有多大,他并不是一个外向的人。总是保持着做父亲的威严。和妈妈说话的时候偶尔也会爽朗的大声笑。那个时候女孩总是偷偷的凝视着父亲眼睛和牙齿,审视着自己父亲的魅力,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对着自己的妈妈。她的父亲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他的第六个女儿对他笑容的觎觑。 那是一种贼的感觉,她记得很清楚唯一的一次父亲用笑脸对准她,问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她当时的感觉是眩晕,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结结巴巴的回答以后迅速的逃离。隐约听到父亲对妈妈说:“六妮儿最乖巧了、、、、、”妈妈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知道那种兴奋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哦,父亲夸奖她是他乖巧的孩子。
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一直都很“乖巧”,顺从着妈妈,呵护着姐妹。可是父亲再也没有对她笑过,她只是他众多女儿中微不足道的“丑小鸭”而已。在她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碰过她身体的任何部位,包括头发,可是,她固执的认为:在她尚没有记忆的时候,她的父亲曾经拥抱和亲吻过她。
她惊叹当时的早熟,也怀疑是什么原因促使自己小小的心灵承受能力那么大。多年以后,她第一次听到有一个词叫“恋父情结”时,就恍然明白自己的动力了。弗洛伊德的学说说,婴儿在吃奶的时候就有了爱欲,而一生的行为都受着情欲的支配。她不知道别人怎么看这个问题,可是自本人来说,她很愿意用这个逻辑解释自己的人生道路上的每一次选择。佛学中讲到“缘生”说。关于十二因缘,就是从受胎到死的生命的因果律,主宰一切有形和无形的生命和精神变化的力量是情欲。不仅活着的人对事物的感觉受着情欲的支配,就连没有获得生命形体的灵魂,也受着同样的支配。当一个女的灵魂爱上了做父亲的男子的时候,就投入他的怀抱,化做他的女儿。在她看来,自己对父亲那种与生俱来的欲望是没有形成肉体的灵魂时已经存在的。
月亮慢慢的升了上来,渐渐的世界开始显出明朗来。女人把水果和月饼摆上香案,点燃了香烛,将第一簇香插在香炉中。香雾在秋风中于无形,只有暗暗的香味轻轻送来。她每次总是到离市区十几里的“菩缇寺”买香的,已经好多年的习惯了。可是这次她去的时候,那个卖香的老太太不再了,换成了年轻的小媳妇。问之,曰:“婆病了。”
“病了”女人心里念叨着。妈妈曾经说过的“大病不死,必有后福”,在月亮上,有一个老婆婆,每天不停在捣药,到月圆的时候就会把药沫散在人间,使人类免除疾病的痛苦。
女人在十一岁那年时候生了一场怪病:除了手和脸部的外露部分,浑身起浓泡。刚开始的时候女孩并没有告诉妈妈,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妈妈心里的“事稠精”,自己经常用一些树皮什么的止痒,直到有天发起高烧、昏迷不醒。妈妈解开女儿的衣服感受温度的时候,发现身上已经涨满了浓泡,并且很多被抓烂、溃疡。奄奄一息的她就被送到本村的赤脚医生那里。
赤脚医生没有姓名,父辈们叫他“老舅”,小女孩叫他“舅爷”。舅爷是个光棍汉,原不是本村人,年轻的时候来投靠姐姐的,姐姐没有给弟弟娶上媳妇就撒手西去了,本家的爷爷另外讨了个老婆,也顾不上照应这个曾经的小舅子了。舅爷就跟着镇子上的一个老中医学医,没到二年时间,老中医关了铺子,到儿子所在的大城市享福去了。舅爷就回到村子里开了个小诊所,平时村子里大人小孩有个头疼发热的,就找他,倒也管用。可是面对着小女孩的这病,他只有摇头叹气说,说自己也没有见过,必须送到大医院去治疗。对于这个家庭来说,这种提议无疑是多余的。最后,在父母的哀求中,舅爷留下了她,并说“尽力而为,生死由命”。
接下来的日子,小女孩几乎每天都泡在舅爷用树皮草根熬制的药水中。她溃烂的皮肤发出一种难闻的腥臭,夹杂着中药的味道充斥着那间小屋。舅爷精心的照顾着她,她慢慢褪了烧,清醒过来。看着舅爷拿着棉布颤抖的给她擦拭着身体。舅爷在做这些的时候从来不抬眼看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又一个的浓泡上,她清楚的看到每次擦拭完她的身体,舅爷的衣服都会被汗水浸湿。汗水总算没有白流,她的身体慢慢康复,溃烂部位开始结茧并脱落。半月以后,她从舅爷的小屋出来,回到自己的家里。父母对舅爷千感万谢以后,看着她满身的遗留的疤痕背过身去流下了泪水。这些疤痕以及后来发生的故事成为秘密永远的被保留在心灵的深处。
舅爷成了她救命恩人。每天到他那里去看一下是小女孩放学以后的头等大事。舅爷每天笑着接待她,为了准备了瓜子、糖果一类的小吃。她没有告诉别的姐妹。这是舅爷和她的秘密。每隔一段时间,舅爷就会检查她的疤痕。她静静的躺着,任舅爷干枯的手在她的身体上摩挲着,感受那种温热,那种怜惜。
女人点燃了第二簇香,插在香炉里。抬眼望了望月亮。月亮的传说总是和某个女人扭结在一起。广寒宫里“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嫦娥,御花园里“三千宠爱集一身”的醉酒贵妃。她们看的是同一个月亮。一切都在改变,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她们的故事跟她很遥远,可是月是同一个月,和当初夏娃看到的一样。这个月,它看到人间多少故事,包容世上多少万象,经过了多少岁月。它的记忆中是否还存储着那个晚上?
她十二岁的那年中秋节晚上,月亮看到了一切。
妈妈带着她们祭完月,拿了两个月饼对她说了“给舅爷送去。”她到那里的时候,舅爷正在喝酒,没有点灯。月光从窗户和门外泻进来,把小屋照得亮堂堂的。看她来了,舅爷很高兴,倒了一杯说“敢喝吗?”她迟疑一下,酒她从来没有尝过。她们家唯一的男人----她的父亲总是自斟自饮,然后摇头晃脑的吟唱一些古诗。她很好奇,到底杯中是什么样的东西让平时严谨的父亲开朗起来。她接过酒,一饮而尽,辛辣的直冲进喉咙,她咳了起来。舅爷哈哈大笑着给她夹了菜,然后用手抹去她呛出的眼泪。手轻轻抚摩着她的脸颊,享受着久违了的温柔。接下来的一切是她熟悉的动作,就象平时一样,舅爷帮她脱了衣服,她躺在床上。舅爷关了门,屋里刹时暗了许多,月亮透过窗口看着这一切。舅爷并没有象平时那样小心的抚着她的疤痕,而是用舌代替了手,滚过她的身体。从上面一点点下滑,轻轻的、柔柔的,她在他的吮吸中无法集中思维,只是看着窗外的月亮,晕旋了自己,感觉是绵软无力,象是一池的水随着他的亲吻荡漾着、、、、、
他吻到她的脚裸时忽然停止了动作,直起身子,她惊恐的抬眼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脸上都是泪水。月光中他那满脸的皱纹闪亮着.他含泪的双眼望着她的身体,那眼神是虔诚而圣洁不带一丝亵渎的味道。
他拿过她的衣服慢慢给她穿上,开了门对他说“走吧,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她从迷茫中醒过来,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飞也似的逃离了那个小屋。到快拐弯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他,他站在门口,月光下他的身影瘦弱而孤独。
她跑回家里,躲过父母的目光早早上了床。那一夜她睡的很不塌实。那种迷迷蒙蒙的感觉总是蹿出来紧纂着她,然后她在激灵中醒来,毫无睡意。她几次披衣起床,绕过姐妹,站在窗口看月亮。那一夜的月光特别的明亮,照在皮肤上有中阴森森的凉意。
第二天,村子里传出消息:村里的光棍汉,那个赤脚医生死在自己的床上。据说是饮酒过度而亡。村里人草草埋葬了这个外乡人,他的死亡并没有引起什么猜测和震惊,人们很快忘记了他。谁也不会知道,从那以后,村里教书先生家的六妮儿在每一个月圆的晚上都会失眠。
女人点燃了第三烛香,插进香炉,缓缓转过身来。小院很静寂,护城河隔开了城市的喧嚣,选择城市的对岸作为她的休憩地是因为难以忍受霓虹灯光遮住月亮的清辉。对着香案叩拜的时候,一片乌云遮住月光,香火在瞬间的黑暗中忽明忽暗。
接到父亲粹然而亡的消息时,她正在上晚自习。这个消息最初给她的感觉是可笑:父亲,不可能离开她们的,他是天呀。`看这送信的人悲伤的表情,她确信了这个消息并不是虚妄。那是一个没有月的黑夜,她几乎是疯狂似的从学校飞奔回家的。摔倒、爬起来,再摔倒。走进家门,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时,她的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她的意识恢复的时候父亲已经下葬了。她似乎还是没有从那种虚幻的感觉中醒过来,只知道嗓子哑了,喉咙干裂,头锥子剜着一样的疼痛。她不知道在埋葬父亲的过程中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若干年后回忆这个片段的时候,仍然是一片空白。她曾经问过母亲:父亲不在的时候她是怎么样表示自己的哀痛的。母亲遥遥头说“我不知道”。众位姐妹也都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她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在她的感觉中,自己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可是,别人告诉她,她昏迷以后很快就醒了过来的。
清醒过来的她远没有失去感觉的她幸运,回到学校以后,她再无法集中精力学习。白天的课堂上、晚上的睡梦中,父亲的影子就会走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可是当她感觉就要拥住他的时候,他却悠然转身,留给她一片白雾。那一年,在本市重点高中二年级一班的女生宿舍里,经常会在夜半传出一种近乎鬼哭狼嚎一样的吼叫,她就在这种吼叫声中醒来,面对室友们恐惧、不满、指责、确信着那个声音是自己发出的。十七岁的她,皮肤以分的速度干燥、老化,头发以秒的速度脱落、断裂。接到学校劝退的通知以后,她回到自己的家,母亲摔给她一个耳光后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引以为骄傲的,最有前途的六妮儿已经不能再学习了。
这个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会记得那一年,失去父亲的她每天都到父亲的坟茔去祭奠,久久的跪在那里,低低的倾诉着什么。人们传说着她的孝心。谁也不会理解,在这个女孩的心中埋葬父亲的同时,也埋葬了自己那种灵魂深处的情结。偶尔她会在父亲的坟茔上睡去,阳光照射着她,只有那个时候她的心灵才是安静的,那样的睡眠酣然而香甜。
生命总是在不经意间遭遇转折,就在父亲周年的时候,父亲的朋友,论辈分她叫他“爷爷”的人回到村里,并带来了一个让村里人振奋的消息:他调回本市做市长。市长修了本村通往外面世界的公路和桥梁,这个原本闭塞的小村庄成了本市的重点实验基地,不到两年的时间,成了养花种草的专业村,远近闻名。当市长结束自己的任期,调到政协做主席时,这个村子的富裕成了他重要的政绩之一。这是后话,搁下不说。
市长来到旧日小伙伴的家时,恰逢周年忌日,正值豆蔻年华却中途退学的她让他倍感惋惜。一年以后,根据他的意见,她回到初中三年级,参加了中招考试,以着并不突出的成绩走读于本市的一所机械类中专。
女人叩拜结束,在蒲团上坐了下来,每逢月圆,她都会这样的坐着,看着月亮在云层中穿来穿去,想象着月亮里面的故事。那些故事已经失去了它们的美丽。登上月球的人类告诉世界,月亮上面不过是一些丘陵和山峦,根本没有生灵。因为走的太近,认的太清,童话正在失去它的生存空间。
认识他的时候,她已经是中专三年级的学生了。枯燥的专业课程丝毫引不起她半点兴致。她经常被一种难以言名的孤独感包裹着,身边的同学大都比她的年龄小,他们在她的眼中只是一些不喑事实的孩子。妹妹在一家星级酒店里当服务员,百无聊赖的时候她就去那里帮忙。她喜欢那里的气氛,那是一个成年人积聚的地方。学校纪律对于市长的“孙女”半睁半闭。
注意他是因为他的笑,当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笑的时候几乎眩晕,那笑是那么的熟悉----和父亲当初对她的那个笑意一模一样,是那么不经意的掠过她的面庞。她颤抖的双手给他添茶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她。女服务生眼中的羞涩和局促让他感到好奇和不解,轻轻问了句“小姐,你怎么了?”
“哦,哦,没,没什么的。”她一边唯唯诺诺的回答,颤抖的双手把茶水倒撒在他的衣服上。
“你怎么回事?”身边有一个男人看不过去了说“把你们老板叫来,有你这样素质的小姐吗!”
“算了,算了,一会就干了,没关系的。”他出来打了圆场,并开玩笑的说“就罚你饭后陪我们跳舞吧。”
“哦,”看着他毫无揶揄的表情,她慌忙中点了点头。
他笑了起来,爽朗而豪放。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她告诉他:她是一个学生,因为家庭贫困,来这里勤工俭学的。她在诉说的时候,他静静的听着,偶尔点点头。他的眼神柔软而温情,充满着爱怜,这样的眼神让她迷茫,总是在这样的眼神中找不到方向,感觉中他即象是父亲又象那个遥远的舅爷。她恋爱了,她的初恋给了这个比她大了十七岁的男人。她对他的感觉是狂热而 痴迷的,他的博学、他的口才、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让她着迷。在思想的每一个角落里珍藏着他,在每一个无人打扰的空间里甜蜜咀嚼着、细细品味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对她都充满梦幻般的色彩。每一个周末,他都来接她,带她去吃她最喜欢吃的东西。然后找一个小小的空间,听她讲述着她的思念,她放肆的坐在他的膝上,搂着他的脖子,轻轻的在他的耳边呵着热气。他笑着骂她“鬼丫头,坏丫头,刁丫头。”
然后,他会忽然停住了笑,轻轻的抚摩她稀少的头发,从心里发出一种叹息。那种叹息虽然很轻微,却让她的心都 痛起来。那种叹息是一种无奈、一种凄然。她知道。作为男人的他,作为别人丈夫和父亲的他,作为无限怜爱着她的他,不能放纵自己。他们总是在这样的悲伤气氛中分手,他送她回到学校,一转身离开了。她在泪光中目送他,身心俱碎。而下一个周末,他们依然会在欣喜、期盼中开始他们的约会。
那一个周末,他们慢慢走在河边的沙滩上。月光照射在沙滩上,反射一种昏黄的亮光,远处的沙子惨白惨白的,象结了一层霜。
他忽然停下来,揽过她的双肩 ,低沉地说“分手吧!这样对你不公平。你是那么的美好,我却失去了拥有的权利,爱你,对你是一种亵渎。如果我能年轻十岁,哪怕拼上一无所有,也会爱了你,要了你。可是,现在,我不能再折磨你,折磨自己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睁着眼睛看着他,任泪水淌过脸庞,流到嘴角。他忽然发疯似的拥住她,拼了命的狂吻她。记忆中他第一次的主动吻了她,那种几乎毁灭的令人窒息的绝望的吻。好象过了几个世纪,他放开了她,转过身去喘着粗气。当他再次回头的时候,她脱掉了所有的衣服,浑身沐浴着月光,发着一种圣洁的光。她定定的看着他,幽然的说“要了我,就放你走!”
“不,”他腾然的跪在她的面前,搂着她的双腿“不,我不能!”
“那你就永远不可能离开了,”她颤抖地说,初秋的凉风吹的她浑身发抖。
他起来取了衣服给她披的时候,她就拥住了他。她的欲望直接而疯狂。确切的说,那一夜,月光中她强奸了他。惨白惨白的沙子被她染红,被她暖热。做完这一切,她释然的看着深陷痛苦的他,缓缓离去。
脚盘缩的有点麻疼,女人换了个姿势。女人对月光下沙滩有种忌讳,那里埋葬了她的初恋和激情,并在岁月的长河中被洗刷和淘汰,尽管她尽力回避着,在月光的晚上它们却更加清晰的控制着她的思维、她的记忆。
脚盘缩的有点麻疼,女人换了个姿势。女人对月光下沙滩有种忌讳,那里埋葬了她的初恋和激情,并在岁月的长河中被洗刷和淘汰,尽管她尽力回避着,在月光的晚上它们却更加清晰的控制着她的思维、她的记忆。
她结婚的那一年32岁,选择了和那个沙滩夜晚一样的日子。
她的婚姻经过了漫长的筛选过程,她经常被别人拉去相亲,她用挑剔的眼神打量对方,也被无数人审视。最后,连对方说话的语气、发型、服饰的搭配,甚至一个小小的不经意的动作都会成为她拒绝交往的理由。在长达十几年的独处岁月里,她在煎熬着自己,眼看身边的同龄人都成家立业,温馨度日。她也曾经不止一次的劝慰自己:下一次相亲,我一定不会太苛求。真正到了又跟人见面的时候,她心中的尺度无形中的丈量着对方、估算着他和她梦想的距离。这个过程激怒了身边所有的人,姐妹、父母甚至那个改变了她生活的市长爷爷。他们对她的固执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们无论如何也搞不明白:这个外表柔弱、相貌平平、学历不高的女人,怎么偏就那么自傲,那么盲目的自恋?任亲人们如何数落和着急,她依然故我的生活在自己的思维深出,那是一个不可能被别人进入和接受的领域。独自守护着自己的心灵,无数个夜晚,从睡梦中醒来,感觉那种彻心彻肺的孤独。
让她做出嫁人决定的是她的同事梦儿,这个女人比她小几岁。毕业以后嫁了自己的初恋男友。两个人最初居住在租赁的小房子中,后来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孩子。梦似乎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是忧愁的女人,每天都乐呵呵的。梦整天的劝她“嫁人吧,做了母亲你就知道什么是女人的真正该拥有的,那是一种踏踏实实的拥有,不虚无和飘渺。”她从来不相信梦的观点,不相信她那普通的不起眼的丈夫能给她带来什么样的真实拥有。那一天,她去了她的家,梦的老公从卧室走出来给她开的门,那是一个寒冷的季节,屋子里没有暖气。她们一家三口坐在被窝里看电视、磕着瓜子。女人梦傻呵呵的请她一起上床,她没有上。逗了一会梦的孩子就告辞了。走出梦的家,她推着自行车,任泪水狂泻不止。心中被一种酸楚和柔软的感觉包裹着,那一刻,她明白了,自己实际上苦心向往的,无非就是这样的宁静。
和丈夫从认识到走进婚姻是一个很短的时间段,大约几个月的时间。他有相当优越的家庭条件、自身也不错。她也曾经疑惑:象他这样优秀的男人是不应该到这个年龄没有结婚的?媒人告诉她说“他怕娶了媳妇和母亲合不来,所以一直单身。”虽然理由有点牵强,但她还是接受了。一则,他是个孝顺的儿子,在和她交往的一段时间里,她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这点:他们的约会从来不超过晚上9点钟,因为他妈妈这样要求他的。无论什么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他都会义无返顾的离开她,回到妈妈那里。二则,她自己也认为自己是优秀的,不也是等到了这个年龄吗?心中坦然以后,她接受了他的求婚,并去拜访了他的妈妈。
她第一次见到婆婆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礼貌中带着傲气,一种不容抗拒的威慑力。早知道婆婆是一个不普通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因为某种原因驱逐了丈夫,自己养大了三个孩子。两个女儿都是在30岁才出嫁,出嫁以后每月交相当数量的一笔抚养费给妈妈。婆婆从来不和别人打交道,包括自己的兄弟、姐妹。这一点倒是符合了女人的需求,她自信的认为自己能够和婆婆平安的相处在一个屋檐下。婆婆对女人应该是还满意吧,因为见到她以后的第二个月里,就用颇豪华的婚礼把她娶进了家门,成为了她的儿媳妇。
月亮慢慢的向西移动,女人感到了凉意,起身到屋里取了件衣服披上,重新续了香火。月光照在树上,在地上形成斑斑驳驳的影子。轻风吹来的时候,影子随在摇动。“昭君溪上年年月,独自婵娟色最浓。”女人曾经读过很多诗歌,诗歌中的月就代表一种美丽和孤独。
新婚之夜送走了客人,女人回到自己的洞房,打量着夸张着富贵和吉庆的装饰。慢慢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期待着向往已久的甜蜜。丈夫在婆婆的房间里,门虚掩着,母子两个说着这个婚礼中发生的一切,她隐隐约约的听到偶尔传来的笑声。一直到午夜,丈夫从婆婆的房间里出来,看到她很诧异的说“怎么没有睡?我可是真的快累死了。”接着把自己狠狠的撂到床上,还没有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女人看着丈夫香甜的睡意,遗憾中带着满足地摇了摇头,轻轻的把头枕在他的臂弯里,感受他的气息。丈夫却似乎难以承受这样的负重,睡梦中抽出自己的胳膊,转过身去,给了他一个厚厚的脊梁。这是一堵雄厚的脊梁,女人确信它可以为她挡风避雨。她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庆幸。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熟睡的丈夫,想到古诗中说“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轻轻的起了床,悄悄来到厨房。当把饭菜端上餐桌时,婆婆没有说话了,自己走进了厨房,重新的做了一点。丈夫起床了,婆婆把自己做的饭菜端到了他的面前。而女人精心准备的早餐倒给了狗。她只当是自己做的不合婆婆的口味,当时也没有说什么。从那以后,她知道,婆婆不吃她做的饭,也不许儿子吃媳妇做的饭。
蜜月期间,女人敏感的发现。她似乎并没有走进这个家庭,这个男人的心中。婆婆包揽了丈夫的一切,给他洗衣、做饭、整理一切。而一向在外面忙碌的丈夫,偶尔打了电话回来,第一句话就是“咱妈去哪儿了?”回到家里几乎就是和妈妈待在一起,说说笑笑,直到深夜。时间长了,日子久了,女人发现婆婆好象象母鸡护小鸡一样对待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是她一个人的,不希望属于另外一个人。而丈夫对婆婆有一种天生的倚赖,一种唯命是从。婆婆从来不让拉开窗帘,她拒绝一切明亮的东西。这个三层的小楼,每一个角落里都写满黑暗和阴森。女人明白了,没有男人的婆婆这么多年就是这样生活在自己的黑暗中。守护着属于自己的东西。虽然婆婆的做法一直有一种怪异,但是想到她孀居多年,含辛茹苦的拉扯大孩子,有强烈的占有欲也是再所难免。女人没有计较这些,总觉得想要婆婆和丈夫接受自己需要一段时间。除了在月圆之夜拉开窗帘,让月光泻进来,她没有违拗婆婆的意思。
第一次和婆婆发生冲突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那天单位有些事情让她去了一趟人事局,回来的刚好路过丈夫工作的地方。她就上去小坐了一会,等丈夫下班后,两人一起家。走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刚好再放当前最火的电影,她就请求一起去看电影。丈夫迟疑一下答应了她。看过电影,趁着兴致,又去喝了一点啤酒。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大约晚上十点钟。怎么敲,怎么唤婆婆也不开大门。丈夫跪在大门外面哭泣着请婆婆不要生气。婆婆却狠了心的不理他们。一直到12点钟,女人打了电话给小姑子,小姑子赶了回来。兄妹两个一起哀求,婆婆这才开了大门让他们进来。进来以后,女人再也无法忍受了,说婆婆一句“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妈”。婆婆当即晕了过去,送进了医院。婆婆住院期间,她成了众人指责的对象,都说她不该刚进门就这样的虐待婆婆。她无言辩驳,婆婆的身体超出她想象的差。医生告诉她:婆婆不能受到任何刺激,她的头发已经是中空的,没有任何的生命力。
婆婆出院以后,变本加厉的苛求自己的儿子,严格的要求着儿子和媳妇之间的距离。丈夫再也不敢和女人单独出去了。只是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含泪乞求她能够谅解。女人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自己“我错了吗?我错在哪里?”没有答案、没有人回答她。
那一个月夜,趁着婆婆熟睡,她拉开了窗帘,在月光下对丈夫诉说着自己的不满和委屈。诉说着这么多年苦心等待婚姻的酸楚,对婚姻的期望,对丈夫不能独立成为男人一样爱护着他的失望,说着说着。泪水顺着滑落。她的凄楚打动了丈夫,丈夫拥着她,激情着她。在月光照射的床上温存着她。可是丈夫忽然停止了动作,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台上一个放大了的黑影投进卧室,是婆婆在窥视着他们。
“啊-------”女人发出了近似疯狂的吼叫,黑影悠然地迅速离开。可是从那以后,她年轻的丈夫再也不能行夫妻之实了。
最后一次她对丈夫说“我必须搬出去住,如果再这样下去,我怕你要面对两个疯子了。我出去,等你,等你脱离妈妈的阴影,等你成长为真正的男人,”她搬离了那个三层小洋房,在别人不解的眼神中来到这个离市区较远的小院里,静静的等待着,守护着月起月落,在月光中洗涤着自己。
月落了,香熄了。小院陷进的黑暗中,女人在黑暗中舒了一口气:又送走了月圆之夜。她把头转象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太阳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