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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父亲当兵大半辈子,养成军阀作风,脾气很是暴躁,常用武力惩罚。对母亲,是断然不敢;哥哥自小乖顺,又当兵的早;我是掌上明珠,舍不得;深受其害的当属弟弟了。 弟弟的后脑勺很平,我认为是父亲扇出来的。二十年后,弟弟很孝顺,在父母身边忙前忙后。我想,和父亲的巴掌有直接关系,棍棒底下出孝子,一点不奇怪。 父亲的手掌很大,但总也伸不直,手背青筋暴露,很像老鹰的爪子。弟弟十岁后,长了心眼,采取逃跑战术。当父亲的大巴掌扇来时,他跑的比兔子还快。 弟弟的腿脚很轻快,我想,就是这样锻炼成的。 2 小时候,母亲在像章厂上班,我们家积攒了许多毛主席像章。铁的、铜的、塑料的、夜光的,应有尽有。小的像扣子,大的如银元一般,煞是漂亮。我时常拿出谝耀,戴满一胸襟,叮叮当当,悦耳动听。 十多年后,毛主席成了家喻户晓的护身符,墙上贴的、供台上摆的、汽车上挂的都是毛主席画像时,像章自然也成了时髦物。 大街上,一个毛主席像章竟然卖到几十元甚至上百元。 此时,我想起家里的那一堆像章来。一日,问起母亲,母亲埋怨道,转业时,被你父亲埋在屋后的菜地里了。我气急败坏地质问父亲:那些桌子椅子都运来了,一堆像章能有多重?父亲笑而不答。 3 我十二岁的时候,邻居王阿姨怀疑常住上海的李叔叔有外遇,又哭又闹,俩人打的不可开交,轰动整个家属区。最后还是总部派人出面调解,才算平息了事态。至于李叔叔有没有外遇,也没定出个子丑寅卯。但李叔叔再也不去上海出差了。 从此,家属区像是被传染,不断有同学的父母吵架。每当此时,大人会出面劝解,而我们小孩子则幸灾乐祸地跑去看热闹。有一家山东老乡,叔叔姓佟,阿姨姓李。他们是鲁西南人,每次吵架,李阿姨会扯着鲁西话骂:你个——没毛的——秃疮。 佟叔叔是个瘌痢头,平时总戴着黄军帽。据李阿姨说,相亲的时候,他晃了一下,只看见他的帽子,连鼻子眼也没看清楚。洞房花烛后,一觉醒来,才发现他是个秃子,但后悔晚也。然而,佟叔叔脾气特别好,任李阿姨怎么骂,他都不吭一声(他们就是我小说《祭日》里小琴的父母)。 父母也赶过一次时髦,大吵特吵了一回。那天,我放学回家,老远看见门口围了许多人,走到门口,才明白是父母吵架。几位叔叔阿姨在劝和,父亲的嗓门最高,还一蹦三跳,很有理的样子。到底吵的什么内容,为何而吵,我记不清了,但好像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摆不到桌面上的。 现在想来,也属正常,谁没有和爱人吵过架?哪家不是从战火中洗礼出来的?军人又不是三头六臂,父辈时的军人大老粗的多,何况当时! 4 许多年后,父母终于从吵闹中走过了大半辈子。当他们明白美好年华似水流,光阴一去不复返时,突然变的恩爱缠绵起来。 他们一起散步、一起上街、一起陪同打针,甚至连串门也要一起去。真是应了那句古话:称杆离不了称砣,老头离不开老婆。 父亲的脾气也变的温和了,他不再和母亲拌嘴,也很少发火了。老虎老了还不吃人了,何况父亲。 父亲老了,头发全白了。有一次,父亲理完发,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我捋着他稀疏的白发,笑道:您理发简单,收多少钱?父亲伸出五个手指头,晃了晃,笑道:和龙龙一样,五元(龙龙,我的儿子,父亲的外孙)。我和母亲都笑了。 5 父亲老了,却变的越来越可爱了,有时像个孩子,让人哭笑不得。有一天,我突然想起,儿子就要上高中了,有许多儿童书籍用不着了,应该送给上小学的侄子。我征得儿子的同意,将书橱翻了个底朝天,竟然装了一磷肥袋。星期六,回家吃饭时,我把书夹在车后带了回去。 进了家门,我便去厨房。等弟弟一家回来,饭已经做好了。侄子看见书,兴奋地地摆弄起来。我却在一旁直犯闷:那四大名著怎么没有了?难道插翅飞了?我明明装上了呀。心里好奇便嘟囔出来,父亲装着没听见,回屋睡觉了,弟弟说:你肯定是忘记拿了。 回到家,我没找到四大名著,这事成了悬案。直到下一个星期六。我又去了父母家,才真相大白。我看见父亲床上的“赃物”———四大名著。母亲笑着告诉我,书是父亲拿的,他藏在床上,还用毛巾盖了起来。 有一次,我把儿子不能穿的衣服找出来送给弟弟,让他当工作服(儿子长的已超过弟弟),其中有几件还很象样。我把衣服带回家就上街买菜了,等弟弟回来,我发现少了一件深蓝色的夹克服,我很是纳闷。母亲揭发说:是父亲藏了起来,并敞开大衣柜,那件衣服安静地挂在里边。父亲看见了,生气道:这件衣服是我的!我和弟弟相视一笑,齐声道:好,是你的! 6 父亲一辈子没有几个好朋友,唯一的嗜好是下象棋。近几年,要好的石伯伯和马伯伯先后去世了,父亲的象棋再也没有拿出来。每天吃完晚饭,父母围着公园广场转圆圈,有时一次转三圈,三圈下来就是三公里。父母的身体比上两年好多了,我想这也和转圈有关。 我天天泡网,很少出门,陪父母的时间少,心里愧疚,但总也戒不了网。戒不了就不戒了,会有彻底厌倦的一天,我想,凡事随其自然的好,网上网下,一样。 ※※※※※※ www.chyangwa.com/images/smile/11.gi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