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消失的童年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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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孩子玩耍，究竟玩些什么好呢？很头疼。大型的超市，公共绿地，儿童益智玩具，不知去过多少次，玩过多少遍，玩得腻了。又像家乡四周的青绿山水，总不能老去吧？不说门票价格高得吓人，不敢去。本来登山赏景休闲，奔的就是一个清幽，在银杏树下小憩，竹簧中漫步，试着体会一下王维在辋川隐居的心境，两种不同的感受，我肯定写不出他那种田园风味的诗作来。好的季节，五月春光，十月秋红，满山遍野，海浜水诸，哪里不是人山人海，吵吵闹闹？使人望而却步，没有心情玩了；试想寒风萧飒的季节，人还会有情绪吗？只好躲在温暖如春的室内，随意捡一本书本看看，也就过去了。本地的山山水水，名胜古迹那是让外地人来看的，我们要看也到外面去。“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没有好玩的就在家里耗着，大人们有耐性，孩子们可不干。在超市中买来的时尚玩具，最多不超过第二天就不再玩了，时尚的东西很容易过时。外面刮着刺骨的北风，孩子却闹着出去玩，没有办法哄着他，看看家里还有什么新奇的玩意，能引起他的兴趣。什么也没有找到。他自己发现了一盒火柴，高兴得不得了，坐在那里，玩小小的几根火柴，我们看着觉得他很可怜，然而他却专心致志，兴趣盎然，静静地，默默地，若有所思地玩得不亦乐乎。小小的几根火柴好似一根根魔术棒。唉，随他去吧，爱玩什么玩什么吧！我才懒得管呢。母亲说你们小时候也不是这样？那时没有什么玩具，穷得叮当响！我看着眼前的小不点，想，也许这就是我从前渴望玩意儿的样子的翻版。我想起了我小时的小游戏，不觉又觉得眼前的小人儿可怜得很。

冰棒棍

吃冰棒是夏天的事。母亲偶尔给三分钱，就急急忙忙到街头卖冰棒的老太太的冰棒箱前换回一支有甜味的糖水冰棒。清凉消暑是一回事，不是主要的，品尝那一点一点融化冰水的甜味，才是真实的。姐姐比我们聪明，能买五分钱的奶油冰棒，她是把我母亲给的几分钱攒起来，我们吃两次，她吃一次，但是她的口味比我们的好得多。我记得有一次，学校包场电影，途中我姐姐就买给我们吃。姐姐拿着乳白色的奶油冰棒。姊妹三个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津津有味，牛奶的味道很浓，很甜。看什么电影，忘了。

我们几个要好的小伙伴，在大人们睡午觉的时候，偷偷跑出来，躲在树阴下，玩“撒冰棒棍”的游戏。先集中每一个人手中的脏得要命的冰棒棍，满满地握在手中。然后“叮当锤”，谁赢了谁先撒。找一块稍微平整的地方，把整整齐齐的一束冰棒棍竖放在上面，然后，在我们的监督下，自然的松开五指。这时，冰棒棍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散落在水泥地上。纵横交错的冰棒棍像鸟儿们初始的巢。玩得人用手中的一根冰棍，轻轻挑起最上面的一根，底下的不许动，动了就算输，挨到下一个人接着玩，或者从中间抽出，其它也不许动。阳光很烈，树上的知了无精打采的鸣叫，像哼着催眠曲，然而我们越战越有精神，一个个屏住呼吸，玩得人紧张，看得人也紧张。

“你离远一点，我的手没有地方放了，怎么挑？”

“你不要说话，看看，冰棒棍都被你吹动了。”

“胡说什么？哪里动了？”被支使的人有些不服气。

“你再不过去，要是动了，这次不算！”

“赖皮！”

“你赖皮！”

我上学放学的时候，喜欢眼看着地面，收集那些被遗弃的冰棒棍。有时会发现几分钱，最多的一次发现了五毛钱，高兴坏了，买了好几支冰棒，吃得心底发凉。有一次在路边的水坑中发现了一块十分精致的东西，刚要捡起来，被一声吼叫，吓得缩回了手，传来的是“我先看到的”歪理。他比我大许多，也比我高许多，壮许多，我胆子小，没有勇气和他争斗，也就算了。回家向母亲哭诉。除了将捡到的钱买冰棒，还能去书摊看小人书，一分钱看一次，整套的《三国演义》要五分钱，没有舍得。最喜欢看的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画面精美，故事情节吸引了我，需要二分钱，我没有犹豫。看完小人书，继续找冰棒棍。冰棒棍握在手里时间长了被手汗洗得干干净净，手就脏得不像个样子。放在衣服上擦一擦，算完事。母亲看我回家第一眼就发现了早上才穿得干净衣服，现在已经脏得需要再洗一次，气得母亲严令我丢了手中的冰棒棍。草草地喝了几口冷开水，马上又跑出去，招呼小伙伴们玩撒冰棒棍。

晚上，星星很亮，月光也很好。挑冰棒棍却是一个需要眼力的游戏，光线暗了不行。于是我们在堂屋门口的灯光地里开战，黄色的白炽灯光照亮了我们的兴趣。还是先前的那套程序，一直要玩到我母亲喊我回家吃饭，口气严厉起来，才肯回家。

我有一个专门放冰棍的小抽屉，里面原有很多我喜爱的杂乱的碎东西，像花花绿绿的糖纸、几张普通的邮票、长长的铁钉、小半块白色橡皮什么的，冰棒棍就放在最外面，抽开就可以拿出，转身就跑。有时候筹不齐小伙伴们，就一个人玩，全当练兵。后来我们玩得很惨，手里的冰棒棍几乎都输光了。他比我们大许多，腿脚有些不爽，但是人很聪明，两只大大的眼睛总是闪着光。大人们说，一个人这儿强一些，必定有一个地方弱一些，摊到一个聪明的孩子身上，是老天爷不长眼睛。他的左眼皮上有一块长形的疤痕，那是他不小心摔跤弄上的记号。和他一般大的孩子都到更远的地方玩，他去不了，一个人怪寂寞的，就和我们在一起玩。他几乎没拿一根冰棍，借的我们。他技艺很高超，每一次只要是他先玩，我们必定赢不了，每一次我们都输给他两根，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手中所剩无几，大部分都在他手中了。我们骂他“赖皮”，骂他很多难听的话，他也不生气。我胆子小，不敢骂他，含着眼泪向家里走。第二天，他遇到我问我还玩不玩了，我没有理睬他。他哄我，把手里的冰棒棍给了我一半，我跟他玩。到后来他的同学看见他，他立刻不好意思，装作没事人一样地走开了，地下的冰棒棍当然属于我了，我想还给他，他不要。我获得了丰收一般的喜悦。我的小伙伴们看到我手中那么多的冰棒棍，有些羡慕，也有些发懵。他们一定想知道一个晚上我从那里搞来的那么多冰棒棍。我不告诉他们。

学校里也有人玩，但是老师控制得很严，只有放学的时候才许在学校玩一段时间，看门的人马上就来撵，把校门锁的严严的。学校里有一排柳树，树阴不大，平时我们很喜欢在它的下面玩。有一次我们班的“调皮蛋”（现在我认为调皮的孩子聪明）杨永躲在厕所边上小门里玩，被老师发现了，第二天早操就点名批评，吓得我们再也不敢在学校玩了。

玩冰棒棍的游戏，一直延续到我们都觉得不好意思再玩下去的时候，大约是四五年级，爱干净了以后，才不玩。我到现在还记得班主任老师在教室里苦口婆心地对我们讲要好好学习，不要再玩什么脏的要命的冰棒棍了。老师还和我们打了一个赌，要是我们能够从玩冰棒棍里得到良好的学习成绩，他就让我们来当老师，他当学生。自然不可能实现老师的愿望。杨永还想玩，女同学都叫他“灰鬼”，我们就更不愿意玩了。

蹦杏核

蹦杏核是一种可爱的游戏，我觉得发明这种游戏的人很伟大。挑冰棒棍大家都认为不干净不玩了，那总是要有一种能代替它的游戏呀！就是蹦杏核了。“蹦”这个字原是我们的土话，不知道怎样写，我想了好长时间，才决定用。蹦杏核像我们体育课时的立定跳远，需要从原地蹦出去，很形象。看着面前的杏核，把食指叠在中指上面，贴近杏核翘起的一边，食指用力放下，杏核就会蹦出去。

蹦杏核需要的场地很简陋，要硬一些的地方，水泥地最好，要宽敞一些更好。决定蹦杏核输赢的规矩也很简单，就是谁蹦得远，或者是蹦得高，谁就赢。我记得蹦得最高的有三个楼梯，大约一米多高。杏核也是一种易得的材料。穷时候，水果不值钱，贱的一毛钱能买好几斤。那时的我属于这样一种承上启下的人，刚刚不好意思玩撒冰棍，别人又不带我玩蹦杏核。郁闷，那段时间很是郁闷啊！

我父亲教我一种玩法，很好玩，也很费工夫，但是很吸引人，特别是我。把杏核两面高起的部分，在石阶上磨穿，用针挑出里面的杏仁。磨得好能吹出很响亮的简明的哨音。我做一个大约要花去我一两天的时间，杏核手感很好，但是很坚韧，耐磨，又小，手拿不住。有一段时间，大孩子们都在做哨子，一时间，哨音和蝉声难辨。我很佩服那一个哄我们玩撒冰棒棍的大男孩，他能吹出好多音，而且能把两个杏核含在嘴里，吹出复音来。更高明的，可以吹出音调，但是不好听。

有调皮的大男孩，用手的骨节敲打小孩子的头，说是让他吃一个“杏核”，很疼的，这样的玩笑很粗野，我们都不喜欢。杨老师的孩子就吃了一个亏，杨老师晚上带着孩子到他家里告状，给他的父亲看头上爆起的疙瘩。事后，免不了一顿打。我们高兴极了，在外面又唱又跳。小孩子不懂事，就知道别人“遭殃”自己就很畅快。

蹦杏核的时候，我们都爱看，竞争十分激烈，玩鬼是不带的，大孩子们争斗起来很吓人。不过他们都是受到了好几年的正规教育，也都懂事。还是有很赖的人，规矩他想立就立，随意得很，不过很快就没有人和他玩，弄得他孤家寡人。游戏从一条白线开始，一个蹦，另一个人划线作裁判，前三名的不输不赢，后三名的要输掉手中的杏核。一有输赢，趣味就大。比了好几次，输了的人总结出许多经验，还有一些人干脆认为是力气小的缘故，借来了哑铃，晚上偷着练，在桑树底下。桑树长势很好，春天满枝的桑椹，没有等到成熟就不见了。有一次我看他们玩哑铃，觉得很有趣，我也想试一试，他们不容许。我听他们说只能举起七八个就不行了，我在边上说，我能举起更多。他们带着挑衅的眼光看着我，你举举看？他们都比我大四五岁，我没有害怕。我一口气举了十七个，好像还能再举，看到他们左顾而言它，就没有了兴趣。晚上膀子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母亲问我都干了些什么，我说出这件事情，母亲笑了，并疼爱地对我说，以后不要逞能。一个星期以后，疼痛才逐渐消失。现在想想，大孩子自尊心很强，难免不好意思，这样也给我带来了一点好处，不然疼痛时间会更长。

我只玩过一次，绝大部分的时间里都看他们玩，他们说我有些内向，可能是。

弹玻璃球

很有些人瞧不起蹦杏核这样的游戏，说这是低级游戏，用蛮力，没有技巧，不如弹玻璃球来得过瘾，有趣。蹦杏核的游戏在这种言论下很快就瓦解了，因为我们一帮和大孩子只相差三四岁，最多不超过五岁，受他们的影响很大。只有几个更小的小孩子还在做强弩之末的勾当。

和我相处十分友好的伙伴们很喜欢我做他们的裁判。因为我不容许，当玻璃球快到洞口的时候，使劲跺脚，振动地面，使那些可能进又有可能不进的玻璃球滚进洞去，我觉得那样不公平，添加了外力。他们都比我大，但是还得听我的。

弹玻璃球确实需要技巧，握球的方向，用力的尺度都需要事先有个计算，不像蹦杏核，有力气尽管使好了，振的手麻自己愿意。最复杂的要数隔洞进洞了，就是隔一个洞口，进它前面的第二个洞口，距离有一米远的样子。海力的技巧数一数二。他的功夫很像现在的足球，凌空一脚，球带着弧线直奔球门，进了！球迷们欢声雷动。这没有什么稀奇，我小时候就看过比这还值得佩服的。他不像其他的人那样把握球的手略微抬高，作抛物线状，而是贴着地面，就看着他手中的玻璃球画一个弧，转了一个弯子进了洞。许多大人们都佩服这一手好功夫。隔洞进洞不许打两次，只须一次成功，难度很大，后来许多人因为被这一关难倒，输了不少，一起决定取消这样的一个关卡，很可惜，埋没了海力的能力。海力也觉得不过瘾，渐渐地就不玩了。

后来我们玩一种由各色玻璃球组成的跳棋过河，就没有多少意思了。不久大人们也反对玩这种游戏，因为要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挖好几个小洞，最少也得五个，走起路来不方便，雨天积水。夏天的时候就移在大院子里的五棵榆树下挖洞玩耍。有一个老太太上厕所经过那里，天黑看不见，踩在了小洞中，把三寸金莲扭伤了。于是大人们就坚决不让再玩这种游戏了。

据听说，他们把它带到了学校的操场上玩。

这些游戏现在城市里早已是看不见了，没有那样一块地方，也许农村的孩子还玩？那里有保存古迹的能力，我相信还有，愿望不是为了保存古迹，只为了我们的下一代提供标本。

我写这篇小文是希望有人看到，为那个年代的人们提供回忆的引子，留住快乐。也希望现在的孩子们能够看到，也能够因此找回一些由于城市发展带来的不便而获得快乐。更希望他们能够学习一下这几种玩法，除了有些脏以外，好处多多。也劝解做孩子的父母们，脏不是罪过，获得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会为孩子的一生带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