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往故乡的雪

1

在记忆里，曾有多少次在梦里与纷纷扬扬的雪邂逅，相约。

这雪，像来自遥古的花瓣，像来自边疆的月光，飘飘洒洒落在我的生命里，永不消融。在梦里，我倾听雪的诉说，时而悲伤，宛如一首哀怨的诗歌；时而缠绵，宛如一曲天籁的音乐。我就这样被它打动，无时无刻地囚禁着我。

等我睁开眼睛时，干枯的身体在尘世中颤颤发抖。

2

不知是为了再次寻觅梦中的雪，还是为了再次找回有雪的梦，我孤身一人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列车从南都赶往北城。遥远的路，千里迢迢，注定是一次独旅的漂泊。

漂泊是必须的。这让我牵肠挂肚的雪，每夜每夜都在呼唤我的名字。

雪已经不仅落在我的梦里，更落在我的心里。

一个有雪的梦，不会让我转辗失眠。一个有雪的心，不会让我沾上尘埃。

3

在北城，我时时守侯雪的到来，犹如在守侯一个有几世情缘的远人。也许是感动了上苍，一大片一大片闪烁着银光的雪，在天宇之间铺展出优雅和淡然。在石阶上，在树杈上，在屋顶……都上演着它美丽的舞姿。我这期许多年的心，正在被它慢慢地、慢慢地柔软。我仿佛感觉到我的身体在绽放，像一块初醒的冰石，在雪地里敞开生命；或者说，我触摸到了成千上万朵的雪花在我的身体里拓展，像舞动的翅膀，在雪地里驰骋。

我摊开掌心，以最轻盈的姿势去迎接雪的莅临。雪花，一朵、两朵、三朵落在手心，又一朵、两朵、三朵消失在手心。此刻，有一种刺骨的寒冷逼近着我。我俯下身来，地面上的雪越积越厚，而我的手心却始终留不住雪。为什么，这是为什么？难道夜夜在梦中与我相伴的雪，此时已成陌路人？还是以前的梦，只是我在自欺欺人，它根本就不属于我？

于是，我仰望飞舞的雪，弥漫在无垠的天宇中，连绵不绝。

请告诉我，怎样才能读懂你的心思？

4

几滴清泪跌落，灼伤手心。这分明使我读懂了某种疼痛，一道伤口格外深入。

我想起了雪，一群流浪的游子，远道而来，只是为了奔向大地。而我呢？孤零零的一个人，形容枯槁，在苍茫的雪地里，站成一株随风飘逝的枯草。

大地，雪的故乡。而我呢？我只听到侵入骨髓的疼痛随着血液在身体里沙沙作响，由远及近。我贴近耳朵，一股股脚步声匆匆而来，是谁的召唤声？

原来，世间所有的事物，都在奔向归宿，奔向爱与被爱。就如这尘粒般微小的雪，看起来如此不可碰触，但实际上它内心所深藏的温暖，却可以长驱直入地抵达到每个在尘世中盲目生活的灵魂中。

5

雪还在不断地下，一朵又一朵地覆盖着大地，覆盖着我所有走过的路。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心事跟着一朵一朵地下，漫无边际，绵长绵长的记忆呈现，一片片是雪，一片片是雪……

我伫立眺望。我的大地呢？

在母亲的心里么？在爱人的心里么？那就是我夜夜盼望的故乡么？

凝视这静谧的雪，犹如在凝视我的一生。这般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