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卫一剑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就觉得鼻子痒酥酥的，细细一分辨，是女司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什么香水？他从来没闻到过这样清新自然的味道，很想问，又怕唐突。
女司机听他鼻子使劲的一呼一吸，爽朗一笑，问道：怎么，感冒了？
卫一剑却不好意思了，只好实话实说：不是的！你身上的香水味儿很特别，什么香水？
什么香水？哈哈，你对香水感兴趣？我可从来不用什么香水啊！
卫一剑感到蹊跷，从来不用香水，怎么会这么香？嗯，确实不大像是香水味，香水味多少有些做作张扬，唯恐你嗅不到它似的，像那些不断制造绯闻吸引媒体关注的明星，而这种香，时断时续若有若无，朴实而淡雅。
请问小姐，你贵姓？
卫一剑侧脸瞅了一眼几乎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司机，很礼貌地询问。
小姐？哈哈哈哈，你干脆称我二奶算了哟！算起年龄来，我看你应该喊我大姐吧。我叫文馨，文字的文，温馨的馨。你呢，小老弟？
我的名字就不温馨啦！十年文革结束的时候，我出生，我那喜欢唐诗的爷爷就给他的长房长孙取名叫卫一剑。
呵呵，有意思！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啊，我喜欢这首诗！直率，侠气！看来，你还是比我大一点的。
当听到他说自己就是全国十佳记者卫一剑的时候，文馨旋动着方向盘的手停住了，望一眼反光镜里的那张英俊的面孔，嗯，就是他！可她发现他没有眼镜的，心里嘀咕：不应该这么巧吧，巧得比现在的都市言情剧都还俗气百倍？但他脖子上挂着专业相机，夹克衫也脏得到位，确实是一副记者的打头啊！莫非是双胞胎兄弟？
出了高速路了，宝马减速，机灵地穿梭在车流之中。看见一家修理摩托车的铺子，卫一剑就要下车。可文馨却开玩笑似的说道：你不是要抢时间吗？我呢，闲人一个，你就干脆让我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卫一剑接过来打趣：这可不吉利啊！把我送上西天，你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好处是大大的有！全国十佳记者，少说也值个三万五万的嘛。
哈哈哈，死在石榴裙下，做鬼也风流啊！何况还能给这么漂亮的妹妹带来钞票哩，莫说三万五万，就是三百五百，我卫一剑也觉得没有白活一世啊。
到了报社门口，宝马停住。文馨下来打开车尾的时刻，卫一剑举起相机咔嚓一声，摄下了她高挑的倩影。文馨警觉地挥起手，准备遮住面孔，而卫一剑又是咔嚓一声。文馨恼怒了，一扬柳叶眉，瞪圆了眼，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以为你是谁，想拍谁就拍谁啊？
卫一剑傻了眼，慌了神，不知说什么好。
文馨咬牙切齿地说：下午五点钟之前，如果不把底片送到我手上，有你好看！
文馨嘣的一声关了车门，倒车。
卫一剑见宝马似乎也有气似的，在报社的停车场里旋了好一阵。正巧，主编来了，问起他的收获，他就陪着主编上了石梯。
气冲冲的文馨总算调转了车头，正打算上路，却看见走上石梯的卫一剑回头一望，清晨的红霞映照着他瘦削的脸庞，他扬起手向她挥动告别，脖子上的相机摇晃着。这时的文馨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只觉得身子骨软软的酥酥的，失魂落魄一般。
六
卫一剑忙乎了一上午，总算完成了文稿。就在要下班的前十分钟，他带着照片和稿子，敲开了主编的门。
主编给他沏上一杯茶，关切地问：一剑啦，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怎么，主编，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啊？
主编一边看稿，一边搭腔：给你介绍？你不是已经找到一匹宝马了吗？
卫一剑喝一口茶，抬起头，委屈地说：主编大人，冤枉啊！
他就讲起了这次偷袭采访的离奇经过，听得主编稿子也不看了。
听完他的故事，主编语重心长地告诫道：一剑啦，你总是喜欢冒险，万一有个什么不测，你叫我怎么对得起你父亲啊！你想想，十年前的那个下午，你父亲领你到这个办公室，他怎么说的？还记得吧？他说，我把人交给你了，出了什么问题拿你是问！你晓得吗，我和你父亲是大学里的铁哥们嘛。唉，没想到，他竟先我而去。
卫一剑看见他取下眼镜，举手揉着鼻梁，鱼尾纹在他的揉动中慢慢扩散，就觉得他确实老了，难怪明年就要退休的他现在胆子越来越小了。
上次，为了报道一家传销公司，卫一剑化了整整一个礼拜寻找退出传销组织的人员，稿子总算出来了，主编却无缘无故地把它毙了。并且，还把他喊到办公室训了一顿，说什么你已经是全国十佳了，锋芒不能太露嘛，而且你知道这家公司背后的靠山是哪一个吗。。。。。。我是要退休的人了，一剑啊，为了我，也为了你，你以后要去采访，给我打声招呼，好吗？
见主编皱着眉头的样子，卫一剑感觉到稿子的命运不妙。
罐头厂老板叫申家富？
是叫申家富！我问过守门的大爷，大爷是他的伯父，应该没错。
是我们报道集合职工升国旗的那个？
是！
哦，这个人不简单啦！虽说是一个只读过小学的农民。
主编认识啊？
认识？不不，只是听朋友说起过。这样吧，一剑，你去吃午饭，我再看看。
下午上班的时候，卫一剑刚走进办公室，王智就急不可待地告诉他，说一剑兄啊，你那篇稿子吃花生米了。
卫一剑瞥了一眼，点燃一支烟，说：哦，光荣献身啦？没关系的，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嘛。
他看不惯王智那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心想：你要争坐主编交椅，与我卫一剑有什么关系？我挡了你的道吗？你有当宣传部长的舅舅，哪里用得着这么煞费苦心呢。
电话响了，是主编，叫他去一趟。
主编谨慎地关上门，回到那张黑皮椅子上，然后严肃地对他说：一剑，你那篇稿子暂时不用。我们联络了工商局和技术监督局，还有公安，今天晚上七点钟出发，你要参加，记住，七点钟到报社。千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啊！
卫一剑听得激动万分，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一走出主编室，他兴奋得差点跳起来了。
就在他差点跳起来的当儿，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想，该不会是那位的举报电话吧。
按下接听，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卫一剑，底片出来了吗？
你是哪位？
我文馨！听不出来啊？
哦，文馨小姐啊，没想到你的声音这么甜美呀！
五点钟，在沁园咖啡厅见。
啊？文小姐请我喝咖啡呀？我不喜欢咖啡嘛，喝茶怎么样？我请你。
嗯，好，就喝茶，成全你报恩吧。那就去唐朝茶楼，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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