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老街
我的老家在江南,那里最出名的是阳澄湖大闸蟹,而在我看来,比大闸蟹更出名的该是一条叫做‘**’的老街。她没有昆山周庄那种过于富态的雕琢,也不象桐乡乌镇那般的古朴儒雅,更没有吴江同里的幽远柔绵,她只是江南水乡最普通的一条旧街,普通得如同山寨里村姑、集市上的妇人,但我,还是极其喜欢这条老街。儿时,我曾无数次注视过她,前几天回老家,我于暮色时分再次造访了老街,终于将她的一方一寸看了个通透。
隔着河岸,但见傍水而筑的住户人家错落有致地捱靠着,青砖粉墙黛瓦,朱门木栅花窗,典型的水乡风情,尤其是那高高矮矮的屋脊房檐,分明象风姿绰约的少妇背过身去的头影,她们个个将发丝梳理得清新脱俗,乌黑亮丽。水边,一个个石砌的水埠头,恍若一架架古琴次第排开,微风吹皱了氤氲的水面,弹奏出一曲曲风声水响的清音。忽儿,木栅栏开了,婀娜的少妇探步走下埠头,悠哉悠哉地洗刷着丈夫公婆的衣衫。远处,一条趟螺蛳的坞蓬船正撑篙点波地向这儿驶来……吴侬软语,橹声呢喃,一河清流如梦如幻。
天,渐渐拉上了夜的窗帘,人家的窗口亮起了盏盏灯火,浅黄色的灯晕如蒲公英花儿在柔柔的夜色中开着,夜,静静的,小镇,静静的。伫立桥头,喧嚣的凡尘俗事随风而去,古镇成了一幅素装淡着的水墨画卷,而我的心,也随着水波的平息而入静,静静地沉入了一口古井。
这就是我的家乡,如磁铁一样深深把我吸引,每次远行归来,重新踏上这熟悉的方寸之地,总有一种如归的亲近。然而这毕竟是隔岸观景,走近老街,该是另一番景致吧?!我思忖着……。跨过石拱桥,重访老街,立刻让我生出了许多别样的情愫来。
老街有个很大气的名字叫做‘大街’,她始建于明清时期,是当时方圆几十里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以致于上了年纪的老人至今还将商品买卖通称为:上街廊!街和廊并用,这条老街的大小可想而知了。是的,老街长不足200米,宽也只有一根扁担的光景,如若两个挑夫相交而过,多半会有一根扁担磕碰到沿街的墙壁上的。
老街的路面一色由青石板铺就,青石板象枕木状地排列,支撑着过往行人或匆匆或悠悠的步履,石板下是空荡荡的疏水沟,踩在青石板上,脚步声会传开来很远很远。街的两旁是商店,有早晚店(杂货铺)、点心店、文具店、水果店、理发店,还有茶馆、药铺、小人书摊(现改为出租VCD)等,那些店铺里,藏着我童年的许多趣事。
抬眼,是百姓人家住的过街楼,纯木的结构,起伏的屋檐,班驳的窗棂,旧赭的门扉,干净的月光在楼与楼之间的一线天漏进来……这份恍若隔世的遥远和幽静,让人顿时浮想联翩:谁谁家的妙龄少女卧躺在僻静的阁楼里编结着绒线,还不时地伸出娉娉婷婷的身姿探望过街的行人,谁谁家的书童在孤灯下冥思苦想着一道道方程式,冷不丁恍然大悟笑逐言开。浮想间,我猛然看到了一位对镜梳装的老太太,那一颦一举的从容,直叫人心羡不已。我想,无论是陆文夫的《临街的窗》还是贾平凹的《五味巷》,大概都能在这里找到其文字的原型。
老街,象一口横卧的老井,自在地躺在江南的水面上。你听,那长者酒足饭饱后满意的微鼾声,分明是与世无争的淡泊;那新生儿长长短短的啼哭声,分明是生生不息的希望;还有那哗啦啦哗啦啦忽隐忽现的麻将声,更是街坊邻居围着八仙桌其乐融融的明证!墙角,我看见一只旧式的煤球炉,白白的烟晃晃悠悠地升腾,直直地穿过阁楼……我想,那烟一定是到蓝天外寻找她的白云同伴去了……。
这水、这桥、这街、这路,这次第,怎一双拙眼所能阅尽!而如今,老街年久失修,显现出稍许的破旧和没落来。但永不落伍的,是这里淳朴的民风、亲和的乡音。
※※※※※※
在线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