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已经三天没有卫一剑的任何消息了，大街小巷也找不到幸福摩托的踪影。文馨拨了无数次电话，总是被告知对方停机。莫非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杀手身份，莫非他已经明白她文馨出了高速路送佛送到西的玩笑？

文馨把宝马停在一家商场的停车场，然后就顺着依山而建的小街往上步行。这时，天色已晚，一勾残月悬挂山顶，朦胧的月光下是影影绰绰的一排六七十年代修建的平房。

来到平房前，文馨向下望，夜幕中的江边停靠着灯火辉煌的楼船，船上经营着餐厅酒吧，她去过好几次。坐在江风习习的船舷边，喝着啤酒，那种意境确实不错。当然，深秋的河边，已经很有些寒冷，所以，光临楼船的食客不多，显得颇有寥落冷清。

一张银行卡往门缝一插，肩膀用力一顶，门就开了。

文馨记得这一招是那该死的臭男人教她的。当时，也就是他在市中区给她买了一套房子的第二天，钥匙忘在屋子里了，他就那样一插一顶，便顺利地开了门，弄得文馨都有些害怕，所以她接下来的一天就急着装上了防盗门。

那天，他一进屋就迫不及待要做爱，而文馨觉得一会儿要出门嘛，因此没什么兴趣。臭男人却死皮赖脸地抚摸着她的下体，拿自己开门的技巧说着无耻的黄话：你信不信，我同样只要一插一顶，你紧闭的门也就自己开啦！

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话刚一说完，她的下体便水淋淋一片了。为此，很长一段时间，文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下流的骚女人，直到后来那个表面正人君子实际上无耻至极的盛世一熊的出现，才让她从自责之中走了出来。不过她感觉自己好像才出狼窝又跌进了虎口似的。

卫一剑的屋子完全不像他不修边幅的邋遢外表，而是异常整洁，简直比很多女人的屋子都干净，这大大出乎文馨的意料。整个一通三间：外屋是卧室兼客厅，摆了一对沙发，蓝色的窗帘下是书桌电脑，床铺靠壁，床尾是摆得满满的一个书架；中间屋子是厨房兼餐厅，餐桌上铺着一层洁白的桌布；里屋是卫生间，贴着洁白的瓷砖，一溜儿干净的白色毛巾，没一丝异味。

来到书架前，文馨看见壁立着的一册册书本，就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大学时代。哦，他也看金庸的书哇！还有三毛的全集哩，这些都是她所喜欢的。但书架上除了书，文馨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书架旁边立着一个衣柜，文馨拉开，嗅到了一股樟脑球的温馨气味儿。正像她所看见的那样，卫一剑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灰色，或者蓝色。很希望发现一点女人衣物的文馨，多少有点莫明的失望。

拉开书桌下的一个个抽屉，全是一些登载着卫一剑报道的新闻的报纸，另外就是他的一些纸页已经发黄的散文小说文稿，看来应该是大学时候的习作吧。

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的文馨，这才想起电脑来。电脑里应该有他的秘密吧，说不定还可以发现他失踪的原因的。文馨抱着侥幸的心理，接通电源，结果并没什么开机密码的，就轻松地打开了电脑。桌面是一幅桂林山水图片，看桌面上有网友照片的文件夹，文馨好奇地点开，也就五张照片。让她恼怒的是，他竟然存下了她的两张照片，就是他在报社门口偷拍下来的。他竟然骗她。不过，好像照片里的文馨还很漂亮，这一点多少减轻了她的怒火。点开我的文档，映入她眼帘的是《遗书》，惊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母亲，妹妹：

你们看到这个的时候，就说明我已经回不到自己的屋子了，我出事了。

我明天就会去TBV公司卧底调查他们的传销，这很危险，但我喜欢挑战喜欢冒险。我希望平安归来，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何况十年来，我出生入死，深知一个有良知有抱负的新闻人命运之不堪。

不管怎样，我爱你们，我的母亲，我的妹妹！

抹干泪水，来世相聚。

卫一剑

11月17日夜

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文馨止不住留下了滚滚热泪。

十四

卫一剑被引到二楼大厅的时候，主持人正在讲台上讲话，黑板上写着几个狂躁不安的大字：只要改变观念，发财就在眼前！

台下坐着十来个年青人，他们都埋头作笔记。讲台上那位西装笔挺的主持人发现了卫一剑，便大声地说：朋友们，欢迎我们的新伙伴！

于是十来个人都回过头来，热切地望着卫一剑，一边有节奏地鼓掌，一边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主持人走过来，拉着卫一剑来到讲台上，然后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卫一剑感觉十分别扭，但似乎不能抗拒这样的热情似的，也就由着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充满激情地上台来，夸张地拥抱他。其他的人呢，噼噼啪啪鼓掌。

这让卫一剑想起了自己进大学的第一天，上个年级的学生热情洋溢地接过他们的行李，让人感到分外温暖。晚上，系里还举办了欢迎新生的晚会。在那个遥远的晚会上，同样有着这样单纯的拥抱，同样有着这样热情的掌声。当时，那时的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当主持人叫他作个自我介绍的时候，卫一剑还沉浸在热血沸腾的情绪中，不能回过神来。直到主持人说：这位新来的朋友还有些害羞，来来来，给点掌声鼓励。于是台下掌声阵阵，还一遍遍单纯而幼稚地喊着：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

听到这只有小学生晚会上才呼叫的口号，卫一剑差点笑出声来，也就醒悟过来了。他装出一副腼腆羞怯的样子，吞吞吐吐地作了一个自我介绍。事实上，他不敢说快了，他害怕自己一时嘴快，漏了马脚。

接下来，在主持人的安排下，台下的人一个个站起来作自我介绍，每一个介绍完毕，台下就掌声雷鸣，然后是齐唰唰的高呼：前途无量！锦绣辉煌！

全是清一色的大学生啊，卫一剑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自己的心底弥漫开来。刚才为了装出腼腆模样，他放在腰间抚弄着西装下摆的手移到第三颗扣子上，他按动了那微型的照相机，摄下了那一张张单纯而狂热的面孔。

令卫一剑万万没想到的是，后来结束演讲的时候，上来一位漂亮的中年妇女，她把一块小黑板往墙壁上一挂，按响录音机，就领着大家跟着曲子唱起了国歌。不过，歌词被他们按照传销的需要改得面目全非不堪入耳了。

起来，不愿受穷苦的人们，

把我们的钱财，

都用来发展传销！

。。。。。。

传销！

传销！

销！

中年妇女宣布散会的时候，还提高音量纵声问道：大家快乐吗？

台下依然齐唰唰回答：快乐！

然后，大家就鱼贯而出地下楼去，估计是去就餐。卫一剑正打算随着去，中年妇女对他说：你跟我来。

来到一个办公室，妇女请他坐，他就坐下。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一支签字笔来。卫一剑知道自己将面临身份核查了，提醒自己小心，不能说漏了嘴，因此就做出一副害羞的腼腆样儿来。

问了名字，是哪个大学的，什么年级什么系什么专业，家住何处，父母的身份，兄弟姊妹，七大姑八大姨等等情况。卫一剑沉静地一一作了回答，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口误。

交出身份证学生证，又交了手机之后，然后又拿出两千元钱买了一份TBV公司的系列化妆品。卫一剑皱着眉头装傻地问：那什么时候可以拿到产品？

妇女说：这个你就不懂了！也许明天你听了讲座之后，才会明白我们TBV是怎么回事儿。至于产品嘛，在公司的仓库里，今天这么晚了，明天吧。

卫一剑随着中年妇女来到底楼食堂的时候，发现大家静静地坐在餐桌旁，看见他俩到来，全都起身，高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