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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
[楼主] 作者:小雨——07  发表时间:2005/11/02 15:57
点击:477次

      炼 狱

    傍了ХХ省边境由南而北的横断山脉长岭脚下,有一些为人类所疏忽历史所遗忘的种族聚集的山寨。他们用另一种言语,用另一种习惯,用另一种梦,生活到这个世界的一隅,已经有了许多年。
——沈从文《月下小景》

    对于我们这些乡村教师来说,最难度过的莫过于周末偏逢下雨了。
    冒雨送走了最后一批学生,我拖沓着双腿回到了满是泥泞的校园。其实,说它是校园,多少有些勉强:一间紧挨着农户的用木栅栏围就的小油毡屋,五级台阶下一个仅有亩余面积大小不太方正的晒谷场,在它的顶端竖有一个小型篮球架,休息时间可以供孩子们用作活动、休闲的场地(上课练球多少有些勉强);晒谷场外侧还建有一个低矮的茅草棚用作师生的“方便”之地,这就算是个校园了。不过,它虽然简陋,却是这个行政村仅有的一处公共用地,也是这个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制后剩下的唯一一块直接受乡政府领导的地域。我站在檐外踹了踹脚,然后走进了这座最高大的建筑。
       走廊很窄,檐外的雨水不时吹打在身上,能隐隐感觉出一阵凉意立刻会透过全身;推开教室,屋顶木椽边那几个因缺钱购买油毡修补、只好用几捆稻草堵住的漏眼,此时正敞开着心扉,汇聚了一串串雨水,溅落在尽是黄泥、石灰和沙砾筑就的地面上,砸起了一个又一个小水坑,泥水泼洒在四周,早已在四周的墙板上染就了一圈独特的黄泥带;抬起头来再看看天空,天上仍是乌沉沉的,雨很大,好象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心里一紧,看来今天老天爷不会作美,要抗涝又只有锅碗瓢盆加上我这个“专干”一起上了。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忙乱,屋顶的漏水已控制了不少,天上的下雨也减少了许多。我站立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明显感到浑身有些疲乏,于是来不及清洗就一头扎进了蚊帐。伏在床上,我随手拉了一下电灯,灯没亮;电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我竟然没有发现,屋内仍是一片黑暗。我摸了摸扔在枕头下的几本破杂志,顺手翻了翻,里面的字一个也看不清楚;便又侧过身,任心思飞往家乡——或许,体弱多病的妻子,今天或者就在此时,正带领着年幼的丹儿,在与天地、风雨搏斗吧?我心里不由一阵发酸,两滴眼泪顺着眼眶流了出来。一阵心跳之后,我恍恍惚惚地进入了梦乡。
    我不知已经睡过了多少个小时,雨也不知已在何时停了下来。“咚咚!咚咚! 咚咚咚——!”一阵厚重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我本能地弹起身,揉了揉双眼后,才看清推门而入的是平时做事一贯莽撞的大卫。
   “嘿嘿——,大白天睡大觉。我就晓得:没事干了吧?跟我打牌去,怎么样?”大卫在老哥我的面前,从来都是竹筒里滚豆子——直来直去的,他一边认真地看着我一边说道。
   “我……我……不会打牌!再……再说,要是……万……一……”我早就听人说过,市公安局维修办公大楼缺少资金,强行给各基层派出所、警署下达了罚款创收任务,仅我们乡就有八万多元任务尚无着落。前不久有人传说,临乡有好几位老师就是因为打牌(赌钱)受到过公安派出所的罚款和教育部门的处理。谣传虽然不可信,可现在这社会,你说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有时还真说不准;况且“无风不起浪”,要是真的瞎猫碰上了死老鼠,我那经过一拖二欠、三折四扣后所剩不多的薪水可就起码有半年要泡汤了。自己挨饿是小事,放着妻儿不管就不好意思见人了。正因如此,尽管学校生活枯燥,我却从来不敢轻易走出校门去参与这类游戏。
    没等我把话说完,大卫早已抢过了话头,他一边拉扯着我一边劝说道:“五哥,别死脑筋!有我呢,你看老弟我几时在牌桌上栽过跟头?”
    面前站着这个老弟,我还真是无言以对了。别看大卫比我年纪小了好几岁,今年刚三十出头,可他的牌龄少说也有十五年了;用他们村中许多人的说法,他算得上是地地道道的“赌博专业户”:麻将、扑克、骨牌、跑胡子、戳胡子,还有什么“砍鸡脑壳”、推“牌九”……几乎样样精通,逢赌必赢;加上他平时好喝懒做更是远近闻名,父母连续好几年跟在他的屁股后头杀猪卖粮去还债;好心人给他介绍了好几房媳妇儿嘛,也是介绍一个吹一个,父母一气之下在五年前让他另立门户分了家;他倒好,更乐得逍遥自在无人管,整天厮混在牌桌上。对于这样一个敢狠不敢爱的“烂杆子”,不知为什么,乡政府每年举办的“赌博培训班”和“法制培训班”,偏偏没有一次让他沾上过边,相反,村中的大小节礼、红白喜事,他又是理所当然的“座上宾”;特别令人不解的是,那间平时很少打扫的房间里,经常是高朋满座,有时连乡政府的下村干部或者主要领导也会光顾一番,猜拳划令声常会盖过整个村落。最近村中又有人传出消息:大卫是这个村明年铁定的村长候选人,明年的村委会改选,村长非他莫属。各位看官,对于这样一个人的盛情邀请,无论从学校的未来发展着想,还是从维系个人关系的利益出发,校长、主任、教员一肩挑的我还有拒绝的理由和胆量么?
   “快走吧,旺叔已经等不起了!”我磨蹭在大卫后面,每隔一阵都会受到大卫的催促和提醒。
    大约几分钟后,我和大卫一前一后来到了位于公路外侧的旺叔商店。这个商店规模不大,一共只有两间房:一间是铺面,出售的东西也不多,尽是些诸如烟酒之类的日杂商品;另一间即隔壁空着的那间,有时受人委托代销一些像化肥、农药之类的东西,仅此而已。越过房子尽头柜台旁的门槛,只见紧挨着柜台平时用于开铺睡觉的空地上早已摆好了一张小四方桌,一条破麻袋喷湿润后平整地铺在上面,隐约能看出点水色;两只点燃的蜡烛立在桌子的两只对角,照得桌子上面清晰如同白昼。旺叔和另一位斜身对门坐着的小伙子正相挨着占据了桌子的两条边,他们一人口里叼着根“雪茄”,看样子两人很熟,而且关系不同一般;他们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整理着桌子上的麻将子儿,就好象早跟我约好了似的。
    看到里面掺杂了陌生人,我心里极不舒服,但来了又不好返身回去,开始左右为难起来。
    或许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或许是看出了不会包装的我此时的顾虑,想有下次机会吧,也说不清是否属于真心关心我想让我与这位陌生人搞好关系,多一些熟识感,在我犹豫不定之际,旺叔朝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伙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介绍一下,这位来五,村小教师,以后多关照些!”
    听了旺叔的介绍,我马上近前一步,从口袋里抽出手来礼貌地朝那位陌生人伸了过去。
    “旺叔交代了,一切好说!”不知为何,小伙子说这话时,语气虽然客气,却没有更进一步的任何表示。
    事已至此,我不敢再逆旺叔的美意,只好内心尴尬地在旺叔对面坐了下来,集中精力准备应付牌局,大卫便也在我的上首坐了下来。
     和牌、叫舌、开庄,一切都在定式中进行。毕竟是生平第一次参与赌钱,再者“炮五摸十”(元)对我来说并不算小,我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认真地观察着他们打出的每一张牌,心里默念着从别人那里学来的招数。功夫不负苦心人,不到五分钟,我的面前就只剩下“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块条牌;单调已落听,专等着“一、四、七”条见面碰和了。
    恰在这个时候,坐在上首的大卫打出了一块“四条”,我稍稍犹豫了一下:接炮还是自抠?最后我还是将手伸向了“牌墙”。
稍微定了一下神后,我摸起手中的牌子儿翻开一看,竟然是我此时正盼望出现的“一条”!“幺鸡,自抠!”我把牌子儿顺势一拍,大声吼道。
    眼疾手快的大卫伸出手来把我面前的牌子儿一一抹翻后,开始嘟噜起来:“幺、四、七条!上首炮不接,好牌!还说不会打呢……”
   “我……我……”口舌笨拙的我再次陷入了无言以对的窘境。倒是坐在对面的旺叔善解人意,看到我的窘境后立即接口反驳道:“牌哪个不会打?都象你,叽叽喳喳到处乱叫……”看到自己遭到了旺叔的训斥,大卫就不再作声了。于是,唏哩哗啦的和牌声再次弥漫了整个商店。
    大约进行了二十分钟,我们打完了第一圈。按照牌场上约定俗成的规矩“一打二算三开四结帐”,我总共自抠一局、小和一局,没有放过炮,净赢三十五元,真应了“牌赢新手”的行话。
     从这次结帐之后,我们每打一局都要结算一次,继续着我们的游戏。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他们仍没有离桌休息的意思;没有办法,我只好硬撑着坚持下去,唉,这就叫“舍命陪君子”吧。
        突然,“突……突……突……,突、突突……”,一阵摩托车的马达声断断续续地从远方朝这里响来。凭经验,我敢断定这是乡政府派出所的警察又下乡抓赌来了。我心里一惊,第一次打牌就被当场抓住,太不合算了!我赶紧站了起来,随时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坐下!”只听对面的旺叔大声吼道。
     我眉心一紧,忐忑不安地重新坐下,双眼直瞪着旺叔,心里默念着:“旺叔不要害我!”“旺叔不要害我!”
     就在我独自出神之际,几张崭新的扑克牌已飞到了我的桌前,因我耽搁的牌局在旺叔打出牌后又接着开始了。我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同他们周旋着牌局,放眼过去一看,他们几人就好象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一般。过不多久,摩托车就停靠在了商店外面,几名警察手持电筒先后走了进来。我偷眼一瞧,糟了,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刚调来这里工作的老同学丁原!老同学以这种方式见面,要说有多尴尬就会有多尴尬;我立即感到胸口一阵闷热,脸上火辣辣般难受,恨不得马上学会“遁地术”,找个地洞藏起来。
    “别动!都坐着别动!”因我背靠着门,丁原也许根本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大声命令我们。
    “干什么?”旺叔再次显示了他的沉着,只见他一边慢吞吞地站起来逼视着丁原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扑克牌,“不错,我们是在打牌!可我们是在输牌钻桌子,这有什么不对么?”
    “深更半夜打牌,不赌才怪呢!”
    “什么?你说赌博?”旺叔似乎抓住了丁原的把柄,完全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老支书退休了,娱乐一下也不允许么?走,见你们领导去!”
     “这……这……”,局面变成这样,完全是丁原原先没有预料到的,他自知理亏,语气变得迟缓起来,反应也似乎迟钝了许多。
     就在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僵持着眼看无法收场的时候,一直斜对着我和门坎坐着的小伙子发话了:“旺叔,算了,让他们去吧!”
     “王……王乡长,对不……起!”走在丁原身后的派出所长听话后似乎吓了一跳,还未等进门站稳就变得语无伦次,满口抱歉着退了出去;丁原见不是事,也只好车转身走了出去。
     “王乡长?”丁原一走,我却被吓懵了。在中心完小开会时,田校长再三嘱咐我们要提高警惕,说是新来的王乡长最讨厌干部和教师赌博了,据说他在邻乡担任党委副书记时就整治过不少干部和教师;如果不是因为在执行计划生育政策方面过了一点头,早就已经提升到区里或者县里去了,今天怎么……?想到这里,我浑身立即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来不及多想,便不顾其他人的劝阻,站起身来逃离了商店。
     摇摇晃晃回到宿舍,我仰身躺在床上,脑子里尽是各种奇怪的想法,有的令我沮丧,有的又让我愤懑:
——如果今天不是下雨,又是交通不便,我会……
——如果村小通了电,或有新书看,我会……
——如果不是王乡长挡驾,今天的架势……
——如果……如果……
    太多的“如果”、“如果”,搅得我心乱如麻。可是,想着、想着,我突然想通了:一个小小的村小教师,在当今的社会大潮中,对于自己的祸患会有选择的权利么?于是,甜美的遐想和梦呓再次取代了我的烦恼。
    几天过去后,我接到通知去中心完小出席教师工作会议;会上,不仅什么不愉快的事也没有发生,相反,我还第一次受到了田校长的点名表扬,我虽没有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暗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学期结束时的“严打”期间,我依然没有受到往年那样的“照顾”,后来还因为“工作负责”被调进了中心完小,消息一公布,马上就让许多垂诞已久的教师羡慕不已,也令我大感意外;左思右想后我才想明白了,这一切应该是旺叔的关照和王乡长的许诺发生了作用的缘故。因此,从调进中心完小那时起,我暗下决心,只要有机会,我就一定要去我原来任教的那个村走走,主要是去看看旺叔和大卫,偷偷地跟他们讨教几招。后来,我又慢慢学会了许多新的娱乐方式,比如牌九、跑胡子、砍“鸡脑壳”等,活动的范围也比过去扩大了许多,从学校到乡政府机关大院经常可以见到我的身影,(当然,光临的目的主要是切磋牌技和沟通一下与领导的感情,)因而我的牌技也一天天提高起来,至于个人形象嘛,当然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在三年前又一次被调进了我现在任教的这所中学。话说回来,以上这些还真的都不算什么,更令许多人料想不到的是,我不但在去年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今年教师节又被评为县“优秀教师”和“优秀班主任”,许多人要一个光环都难,我却轻而易举地同时摘取了两项桂冠!要是让我再说句大不敬的话,不是我自吹,如果不是我自觉无能而坚决拒绝的话,我现在肯定已经是堂堂正正的中学校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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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作者:dream_梦儿  发表时间: 2005/11/02 18:26 

回复:无语~
为这看不明白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
欢迎朋友光临 幽梦帆影
 [3楼]  作者:幽梦帆影  发表时间: 2005/11/07 10:43 

回复:祝贺上原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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