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冷雪残阳
夕阳如血。
杂草丛生的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一间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草棚。
孩子正在草丛中拣拾着什么东西或者是在逮捉草丛中昆虫一类的小生灵。
路边草棚上招摇着一方破烂不堪的布条,布条上有一个还算醒目的“茶”字。
草棚内陈列着三张陈旧得不能再陈旧的方桌。
一张桌边坐着位兰色裙装的秀丽姑娘和一位白衣书生模样的秀士。
第二张桌边坐着位阴沉着张脸、龌龊得不能再龌龊的糟老头。
糟老头弓着背,悠闲地品着茶,偶尔发出一声急促的咳嗽。
第三张桌边坐着一位年约七旬的老太婆和两个五、六岁的男童。
赶了一天的路,终于遇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要喝茶自己倒。”说话的是那位糟老头。
糟老头嘿嘿地干笑着,露出两排黄乎乎的牙。阴沉着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坐在糟老头的那张桌前,把追风斩搁置在桌边,抓起茶壶倒了碗茶。赶了一天的路,又困又乏,此时感觉到两腿发软。
糟老头喝着茶,目光贼溜溜地不时扫描桌上的追风斩,出于杀手的敏感不由得让我对这个糟老头有了几分警觉:看此人绝非普通的糟老头,定是江湖中人。
那个正在草丛中玩闹的孩子对于我的到来,只扭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捉着什么,时而发出几声孩童天真、烂漫的笑声。
那个老太婆往我手中的追风斩瞧了一眼,不禁眉头皱紧,似乎有些紧张。
老太婆这细微的反应,我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虽然我并没有刻意地去观察这个老太婆,但我已敏锐地嗅到一股杀气,杀气来自这个老太婆。做杀手的直觉告诉我:此人是江湖中人,而且是一等的高手。
白衣书生和兰裙姑娘头也没抬一下地继续喝着茶、说着闲话。
一股玉兰花的清香。
就在我落座的时候,闻到了空气中有股玉兰花香。
玉兰花的清香不是来自茶中,而是来自一个女人的身上。兰裙姑娘。
兰裙姑娘此时露出阳光灿烂般的笑容,对白衣书生说“残阳哥哥,能跟着你真好。”
我注意到白衣书生的手正握着兰裙姑娘的手,一脸的柔情。
哦。原来是一对情侣。
唉!做一个普通的人多好啊,可以谈情说爱,不象我这样为了生活在江湖中劳苦奔波。我向这对情侣投去羡慕的目光。不知道何时我才能遇到我心爱的女人。想想很可笑,
一个整日在江湖中过着杀人与被杀的生活的人怎么可能会涉及爱情。
如果有一天,我爱上了一位心仪的姑娘,我会为了她而退隐江湖吗?!
看到这一对情侣的时候,我突然萌生了对杀手生涯的厌倦。
“婆婆,我们可以去和那位小哥哥一块玩吗?”说话的是老太婆身边的那两个五、六岁的男童。
“去吧,只许你俩玩一会儿,一会儿我们还要赶路。在天黑之前如果找不到客栈,我们只好露宿了。这路上天黑了可是有狼的。”老太婆放下茶碗对那两个孩子说。
两个孩子欢蹦乱跳地向草丛中玩耍的那个小孩子跑去。
自小我无依无靠,虽说七杀手把我抚养成人,但是我却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更没有过亲人给予我的温暖。看着那两个天真活泼的孩子,我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我的童年是在一处荒芜人烟的荒山野岭中度过的。在那处荒芜人烟的地方,每天我只知道跟着七杀手学武,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快乐。如果不是那场追杀,我是不会离开七杀手的。
那天,有群寻仇的江湖中人找到了我们居住的地方。七杀手对我说:这是一群很棘手的仇家,此番仇家找上门来,恐怕生死未卜。
七杀手把追风斩交给了我,让我从后山逃走。
一直在七杀手严管下的我,早已有寻求自由、摆脱束缚的心,所以我就象获得自由的兔子似的逃离了那里。
后来,在一次与人撕杀中我受了伤,是一位不知名的老者救了我,在与老者相处的四个月期间,我在老者那学到了做人的道理并得到了他在武功方面的指点。四个月之后,又一场降临的江湖撕杀,我被迫离开了老者,从此踏入了江湖。
想到自己这些年的江湖生活,不禁有些伤感、感慨。有时候我真想去过平凡人的生活,可是人只要踏入江湖,再想脱身何其难。
“姐姐,你看这只蝴蝶多漂亮啊。”
那三个小孩子其中的一个,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兰裙姑娘桌前,在他的手里捏着一只斑斓的蝴蝶。
“哇!好漂亮的蝴蝶。”兰裙姑娘看着小孩子手中的蝴蝶,赞叹着。
“放飞了吧,否则蝴蝶会死的。”白衣书生微笑着对小孩子说。
“可是,可是,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捉到的,如果就这样放飞了多可惜啊。”小孩子很不情愿的说。
多么天真可爱的孩子啊!遗憾的是我的童年是在被束缚中度过的。我不禁又是一阵伤感。
“你叫什么名字?”兰裙姑娘爱抚地摸着小孩子的头问。
“我叫阿毛。姐姐,你身上好香哦!”小孩子天真地说。
白衣书生仍在笑,柔情地看了眼兰裙姑娘,对小孩子说:因为这位姐姐叫红袖添香。
“阿毛,快过来,不要淘气了,我们该上路了。”老太婆冲白衣书生和兰裙姑娘歉意地笑了笑,说:小孩子家很少出门,淘气的很,希望两位不要见怪。
兰裙姑娘笑若兰花,说:没什么的,小孩子很可爱,真讨人喜欢。
“姐姐叫红袖什么香,是不是你袖子里有什么香料宝贝啊。”小孩子说着抓住红袖添香的衣袖。
“阿毛,不许胡闹。”老太婆冲阿毛呵斥道。
“真的好香哦。”阿毛欢快地叫着,并招呼草丛中玩耍的伙伴“阿灰,快过来,这位姐姐身上好香的。”
被叫作阿灰的孩子和另一个孩子闻讯一起奔过来:我闻闻。我闻闻。
“真是胡闹。这孩子。”老太婆说着话起身来制止孩子的行为。
“不碍事的,小孩子天性就是好奇。”兰裙姑娘笑着说。
“哥哥,我闻闻你身上香么?”叫阿灰的孩子对白衣书生说。
白衣书生呵呵一笑,似乎被孩子的天真烂漫所感染,张开手臂说:我身上可没有这位姐姐身上的香味。
叫阿灰的孩子扑到白衣书生的怀里闻了闻,很失望地,嘟着嘴说:为什么你身上没有,姐姐身上却那么香?说着话,阿灰又去闻兰裙姑娘身上的香味。
最初在草丛中玩耍的那个孩子似乎不相信地说:不可能,怎么会一个身上有香味,一个身上没有香味?我不信,我闻闻。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我望着这群嬉闹的孩子被他们的天真无邪所感染。
看着孩子和老太婆,我不禁为自己的刚才的过分敏感而自我嘲笑,在江湖中行走就是太敏感,看谁都不象好人。想想天真、活泼的孩子的婆婆怎么会是江湖中人?
我微笑着看着这三个孩子。
突然我的手抖动了一下,霎时间我似乎感觉到了一股重重的杀气。杀手的敏锐嗅觉使我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就在此时,那个在验证白衣书生身上香味的孩子突然出手了。
一柄泛着幽蓝色青光的短刺已经没入白衣书生的胸膛。
几乎是同时,在兰裙姑娘身边的阿毛、阿灰也同时出手了,同样的娥眉刺。
老太婆一掌凌厉的掌风袭向白衣书生。
突发变故的一刹那,糟老头如飞猫般扑向了老太婆。。
兰裙姑娘,离我最近。我的追风斩于此同时出手化解了刺向兰裙姑娘的娥眉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暗害于我?!”白衣书生在那个小孩子行刺他的同时,抓住了小孩子的脖子却没有杀死他的意思,似乎还有些顾虑。
“因为你有一把刀。”小孩子说。
为了一把刀?!莫非这位白衣书生就是琴语棋风?!
“你这么小的年纪却下手如此狠毒。”白衣书生的眼睛中流出了泪水。
“因为我要那把刀。”小孩子的目光是毒辣的,娥眉刺从白衣书生的胸口抽了出来。
白衣书生的脸苍白的吓人:你还只是个孩子。你还只是个孩子。
白衣书生在流泪,白衣书生在绝望。
“如果我们不这样做,又怎么能够接近你?”小孩子在说。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琴语棋风的眼角淌着痛苦的泪水:我本不想杀你,但是你小小年纪就下手如此歹毒,如果我不杀你,留着你必然是江湖一祸害。
白衣书生由于愤怒而下手掐断了孩子的脖子。
电光火石闪现的一瞬间,就在这孩子被掐断脖子的同时,只见寒光划过,行刺兰裙姑娘的阿毛、阿灰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我见到了一把刀。
白衣书生手中的刀。
那是一把没有光泽的刀。
刀有很多种,切菜的叫菜刀。轧草的叫铡刀。削水果的叫水果刀。砍柴的叫砍刀。
这是一把断刀。
这是一把杀人的刀。
杀人的刀是把断刀。断刀在滴淌着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
原本是袭击白衣书生的老太婆因糟老头的出手而改变了方向。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这一切发生的太不可思议。
原本是三个活泼、可爱、天真、烂漫的孩子竟然是三个杀手。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原本三个活泼、可爱、天真、烂漫的孩子却在顷刻间成了死尸,这让我难以想象。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你杀我,我杀你的江湖。
老太婆挥舞着双掌扑向糟老头:死猫,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和我作对?
“麻姑,你又何必为了一把刀而动杀气?”糟老头对老太婆说。
老太婆恶狠狠地说:我要杀人的时候,没有人能阻止我麻姑。懒猫半只,我与你无怨无仇,既然你今天插手,我会慢慢和你算这笔帐的。
说话间,麻姑冲糟老头打出两掌,糟老头化解了麻姑这两掌时,麻姑已飞鸟般向西南方向逃去。
兰裙姑娘此时正抱着琴语棋风:残阳哥哥,你怎么样了?
“兰心妹妹,原本我是不想踏足江湖的,原本我以为离开了小楼会免去一场灾难,”一阵咳嗽,琴语棋风又说:兰心妹妹,我只想和你过安稳、平静的生活,真的,我真的不想涉足江湖,可是为什么他们还是要追杀我?而且是三个小孩子,三个下手狠毒的小孩子?娥眉刺上有巨毒。
“因为你手中有一把刀。”糟老头说话了“不论你想不想踏足江湖,你都得去正视一个事实:你有一把江湖中人想方设法要得到的刀。”糟老头长叹了一口气“那三个小孩子只是杀人的工具。”
“杀人的工具?用那么天真可爱的孩子做杀人的工具?!”我不由得心痛。
“不错,我糟老头子已经退隐江湖多年了,我只听说过在西域有一个叫[无毒不全]的魔头,此人专门培养小孩子做杀人的工具,因为只有让小孩子去杀人才不会引人注意。本来我也没有想到这些,是刚才那个麻姑让我想到了[无毒不全]”糟老头说“麻姑是[无毒不全]三个护童使者之一,多年前我曾经与她在英雄会上照过面却没有交过手。”
“刚才听那个麻姑称呼前辈懒猫半只,莫非您就是当年的[千隐灵猫]”我问糟老头。
“嘿嘿…….想不到还会有人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当年的灵猫如已经是懒猫半只了。”糟老头惨笑了声,问“梦断,你这次不知去往何处?看你刚才出手显然不是为刀而来。”
我笑笑,“此番我是为琴庄主而来。”
“哦?!”不仅仅懒猫半只闻听此言吃了一惊,琴语棋风和红袖添香也闻言变脸。
“斧头帮帮主王八出一百两银子买我杀死琴庄主,我杀人有自己的原则,我只杀该杀的人,所以我杀死了王八,想到一定还会有人为了琴庄主的刀而到小楼行凶,因此此番我就是前往小楼通报一声,想不到在这里……。”
“多谢梦兄弟,你我素不相识却对我有此情分,琴某感激不尽,”白衣书生琴语棋风在红袖添香搀扶下起身,道“琴某因中毒在身不容久留,如果梦兄弟方便,可否愿意到小楼做客?”
红袖添香冲懒猫半只笑语:“也欢迎前辈到小楼做客,前辈刚才出手相助,兰心和我残阳哥哥在此谢过了。”
懒猫半只嘿嘿一笑,“我糟老头子得空了,一定前去小楼拜访二位。眼下我也惹祸上身,此处已不能久留,小老儿也该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懒猫半只走了。
琴语棋风和红袖添香也走了。
当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三个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声却仍在我耳边回荡。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望着一个断了头、两个被劈成两半的孩子的尸体,我流泪了,杀手是不应该流泪的,但我真实地流泪了。我为那三个孩子的死无全尸而痛心。我为刚刚发生的残酷情景而落泪。
这就是江湖吗?!
我是一个杀手。我杀过无数的人,但我从未落泪过,但我此时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而落泪。
夜幕中,我孤独地一个人行走在没有目的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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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无情非本性
雪雨星风总伤情
残心拾遗红尘事
阳光何时照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