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盲

          三江雪/文

盲者，瞽也，就是眼睛瞎，看不见事物。对于盲人来说，他眼前失去了七彩，于生活事务带来诸多不便，着实让人同情。现代医疗应该让他们睁开眼睛看看这花花绿绿的世界，于他们才有生活的乐趣，才算公平，不枉了在人世间走一遭。

自从沙士比亚诞生后，让瞽者睁眼看世界，已不用医疗技术，拿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一晃，立即目光如电，炯炯四射。这是比喻那些贪财的见钱眼开的人，万望盲人兄弟不要生气，往我头上砸砖块。

世易时移，演变到今天，“盲”已不是瞽者的专利，已上升为一种广义概念，表示对某种事物拥有的零指数还者拥有量太少。例如，虽然睁着一对二筒而不辨七彩，叫色盲，不懂法的叫法盲，不懂科学的叫科盲，不识真假货色的叫价值盲，不辨美丑的叫做审美盲，以此类推，不懂社交的叫社交盲，不懂爱情的叫情盲，像我等无钱无权的穷光蛋，不仅是钱盲而且是权盲。只有识不得字的才叫文盲。一个人如果拥有这么多的“盲”，比瞽者还要更悲哀可怜。瞽者实实在在的看不见东西，无可厚非，而睁着眼睛装瞎子实在可悲可叹：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去占有和交易，搬进拿出，自己却要假装视而不见，故作高雅，背地里吞口水，心里实在难受得很。有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却是情盲；穿得花里胡俏，时髦新潮，而不懂审美，都很可悲。

对于“扫盲”，好像是特指，专用于不识字的，其它的盲难道就不用扫了，要一直“盲”下去？这对于其它的盲或者盲点太多的，似乎不太公平，有穷千家富一家的嫌疑。

但是，照钱钟书先生的理论，认得字的人未免不是文盲，那么会说话的未免不是哑巴，教政治课的绝不能说人人都懂得权谋心术的政治家。有些认得字的，能说话的，上政治课的，没钱没权的，都应该去扫一扫，于他们才算公平。

笔者大学毕业教书后，也曾被扫过一回盲，应了钱钟书先生认得字的，未免不是文盲的谶语。那是受朋友之托代人扫盲：写两篇汉字，一个应用文，再做几道加减数学题。这分明是作弊，但是“扫盲先进单位”这块牌子，总得把它悬挂于全国乡镇府明晃晃的眼皮下，不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下来调查，说中国还有好多亿文盲，是全世界的文盲大国，岂不是诬蔑我们古老大中国，没有文化，冤枉得很啊。

那次扫盲，冥冥中应验了一生命运的劫数：一生盲点太多，要被终身清扫，而且愈扫愈盲。

在假冒伪劣大行其道的时代，如不是炼就了孙悟空的火眼精睛，慧眼独识，价值盲有如身体上的汗泥，即使洗得再勤，用手一搓，恐怕多少都有一点。从前那个买椟还珠的，被花花绿绿的匣子迷惑，犯了价值盲的错误。货架上的东西，琳琅满目看似很光鲜，往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买来过后，才知上当受骗，遭遇这样的事恐怕不止笔者一人。在中国还有一个现象：官位越高，职位越重要的，跟某个方面的价值往往成正比。他可以把无价之宝举重若轻地鉴定为一文不值，把一堆烂狗屎评判为价值连城的何氏璧，堂而皇之地荣升大雅堂，诚如歌谣所唱：说是，不是也是；说不是，是也不是。这些人价值盲的危害性很大，谁中了他们的价值盲，谁这一辈子就被废了，即便是金子，也要被当作破铜烂铁毁弃。不然，为什么凡·高生前贫穷潦倒，还是通过他弟弟的关系仅卖出一幅油画，死后他的《向日葵》等艺术作品一飞冲天，成为盖世珍品。放眼世界，价值盲的人似乎大多，平民百姓生价值盲的病倒无关紧要，你说无价值，并不是一票否决，别人顶多说你放屁，有价值的东西并不因为你的屁话湮没它眩目的光芒；假如是你的顶头上司你的老板认定你没有价值，那就不是放狗屁了，而是金科玉律，你娃这辈子就完蛋了，除了忍气吞声或千方百计跳槽之外，只有永远被打进第十八层地狱而无出头之日，永远不值钱了。例如才高八斗心气很大的孟浩然，就遭遇到价值盲的皇帝爷，弄什么“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的感慨。既然不才又多病，当然不是当官的料，各人浪迹人天涯，当一辈子苦命诗人吧。孟学士只好领旨谢恩，流浪四方山水间。“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吃了一顿不算数，还要预约，再来混一顿，真是人穷志短。难为孟学士，怎么说出了口。放眼望去，价值盲的官人们越来越多，在他们手下的百姓只有越来越没价值，生活越来越苦，越来越没有出头之日。

不懂人世社会关系的为关系盲，不懂政治的人叫政治盲。特别是有些政治教师而不懂政治，被评为政治盲委实可怜，而且惨淡，就像出入夜总会的女孩而不解风情；志趣高雅的文静书生偏偏配个河东狮。笔者看来，关系盲政治盲是一切盲点的死穴和命门。关系盲政治盲就像人体的任、督二脉，此二盲一旦扫除，就像任督二脉被打通，其它俞穴迎刃而解，血脉畅通无阻。这是纲与目的关系，纲举而目张。当然要深谙此二道，一定要有良好的根基和先天的秉赋，不是人人都能得道成仙。英国人说，培养一个绅士需要三代人的努力。这就是根基。有了根基，还要看本人的资质秉赋，对于有些人和事善于提前判断和预支，灵活多变。对一个小姐，今天叫大姐，明天叫姑姑，后天尊为婆婆；今天叫他是小李子，明天就该称为李伯伯。这就是资质秉赋，不是人人都学得来，要不，你娃试试。关系盲政治盲扫除了，权盲钱盲自然一扫而除，二奶盲也药到病除。这个时候，只有价值盲走势偏高，逞直线上升。由于鄙人从小体弱多病，各方面的免疫功能低下，这些盲的病菌都是欺软怕硬的家伙，专欺侮到我身体上来，滋生繁衍，脱了衣服一看，浑身是盲，惨不忍睹。但是笔者已进不惑，对于这些攻心的盲毒，虽然有心打扫，就像老头子遇到大姑娘，即使意乱情迷，浑身发烫，若要真的上得床来，就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求闲暇时沏杯淡茶，翻本闲书，夜晚有一碟咸菜就二两烧酒，祈求无病无灾的度日，随便让这些肓毒怎样攻心，全身溃烂流脓，也懒得管它，如果把当作一道美丽的风景线，自我欣赏，也许还能其乐融融。

没有金钱的人，是金钱盲，最难打扫的恐怕是金钱盲，因为这个盲字不好界定，对于大部分平民百姓来说，只要生活过得去，平安度日，不要像佘祥林那样遭来横祸，也就满足。这对于有些老板，既得利益集团，一天拥有十万八千，他认为不如玩女人用的一张手纸，所以要革命加拼命的攫取和打扫，走一条和珅那样的致富道路，以期有朝一日赶超他的步伐；对于和珅，金钱的拥有量虽然前无古人，如果后无来者，那实在是后生晚辈们的悲哀——青出于蓝，而不胜于蓝。看来这金钱盲不是所有人扫得掉的，大多数人将贫穷潦倒走完人生，心里虽然不冤，但也实在有点愤愤。

当然权肓也不好打扫，于人世社会关系肓政治肓都未扫掉的人来说，休想揭掉权肓的帽子，实在是痴人说梦。就像地基对于万丈高楼，谙悉人世社会关系和政治是掌握权势的根基和先决备件，占有了他们，你的权肓就扫掉了大半。当然权肓不是人人都扫得掉的，对于百分之八十的人来说，从小到死只有永远背着权肓的笑柄。试想，如果人人都把权肓扫掉，人人弄得了一张权势的狐皮，谁又作恙羊，这张支票向谁去领取和开支？反而成了一张空头支票，岂不要一窝蜂似的打架。

人生不幸的命运和悲剧也许是占有的盲点太多。肓太多拥有的就少，例如文肓会带来不识字的痛苦，钱盲就要过那贫寒如洗的日子，价值盲的，你事事总是吃亏上当。当然天下的好事总不能让一个人独占，人生总是得失兼半收支平衡，才能走完应有的途程。盲扫得很多的人整天在肓里扫来扫去，生活得实在太累，哪有闲暇享受其它的乐趣。盲虽然多一点，生活虽然清淡贫寒一点，但至少多了一些轻松自得。平时除了祈求老天爷少降些横祸病灾，少些人为的打击排挤和攻讦，清闲淡泊平平安安的走完人生的程途，也是一个渺小人的万幸和上上大吉。想到这里，也就阿Q起来，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