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　人　花

叶叶梧桐

　　女人嫁给男人的时候，正是水灵灵的二九年华。女人生着弯弯的月牙眉和一双水盈盈的杏儿眼，白里透红的粉脸蛋让人知道这才叫青春年华，女人如花。而男人已是三十出头，靠出卖苦力为生，因为家里穷耽误了婚事，所以一直单身着。模样不算好看，只是人还算敦厚老实。女人是从外乡逃难与亲人失散后来到这座小镇的，当疲倦的女人昏倒在男人家门口被男人救醒后，便在男人家住了下来。人生地不熟又无依无靠的女人，经过一段时间与男人的相处，便嫁给了男人。




　　男人家里有一失明的老母亲，正为儿子愁着没有媳妇时，女人就嫁了进来。街坊邻居都纷纷议论着这家人好福气，白白的就拣了这么个漂亮媳妇。




　　女人过门后，在屋前一小块空地上种起了四季海棠，花儿开时，粉红的花瓣嫩嫩的舒展着，象极了女人的笑脸，于是大家就管这花叫女人花。可实诚的男人见了却说有这闲工夫不如种点葱蒜白菜什么的，也好省一些家用。女人没说什么，就把这些花儿连根拔掉，只是拔到最后一株时，实在不忍心继续亲手摧毁这些美丽的花儿，这最后一株花也就被保留了下来。年复一年灿烂的开着。




　　一年后，一个新生命在家中诞生了，家里的开支更加捉襟见肘，女人便一边奶着孩子一边在街上摆起了小摊买点烤红薯煮玉米什么的。失明的婆婆帮不了女人什么，家里一切杂事除了劈柴担水等力气活，其余的几乎全由女人包了。女人任劳任怨的忙乎着，自己日渐憔悴，婆婆的身体却硬朗了起来。




　　第三年，第二个新生命又诞生了，俗话说穷人的孩子，一个是养两个也是养，抱着树桩也就长大了，但不管怎么贱养，这多一个人多一张口，总归要多一份开支，于是，男人就寻思着到外地去挣点钱，毕竟这小镇太小，怎么使力气挣的钱也是有限的。




　　女人在夜里抹着眼泪对男人说，在外注意身体，别亏了自己，若是不好挣钱，就早点回来，上天从不轻易的饿死一条命。




　　男人哼哼啊啊的发出声响算是答应了。第二天天一亮，就背起简单的换洗衣服离开了小镇。女人一手牵着孩子再背着一个孩子久久的站在码头看着男人乘坐的小船渐行渐远。




　　说来这男人的也运气不错，很快就在一个大城市找到了一份工作，托人捎信回来说是给一个大户人家帮厨，收入是自己在小镇的三倍。这消息让女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但女人依旧摆着小摊带着孩子伺候着婆婆，常常累到午夜时分才能上床休息，可这时男人不在家的寂寞又袭上心来，只是想着男人月月按时寄钱回来孩子又健康成长，也就把刚上眉头心头的愁绪舒展开去。




　　又是三年过去了，转眼女人过门也有六个年头，两个孩子知道唧唧喳喳吵架争东西了，婆婆的身体却眼见着不怎么样了。一天女人外出摆摊回来，见婆婆摔倒在地上已经人事不知，急慌慌的去叫来大夫，婆婆已经魂归西天。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女人将婆婆安葬在离码头不远的小山丘上，好让婆婆看见从远方归来的儿子。




　　男人终于在老母亲下葬的时分赶了回来，一番痛哭之后撒土掩埋，然后回家答谢四邻，这丧事也就算办完了。女人和男人商量着这几年手上有些积蓄，就别再出去帮人，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没个男人在家，即使没什么闲言碎语，这也是会受人欺负的。男人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在临街的旺地上租了个铺位做起杂货买卖来。




　　说来也怪，这女人仿佛男人的福星似的，一进男人家门就为家里添丁纳财，这铺头开了一年有余，生意也是红火得很，几家比他们早开的杂货铺对此眼红万分，奈何人家铺头风水好该人家赚钱，眼红叹息甚至想尽各种招数揽客都没用，夫妻俩的生意照样该红的时候红该火的时候火。




　　不知道这是不是千年传下来的陋习，男人一旦有钱就生花花肠子。这男人也不例外，在家中经济情况日渐好转之后，就和对街开水果铺的王寡妇眉来眼去的生出些暧昧来。




　　小镇不大，关于男人与王寡妇的关系很快就传了开去。女人眼见着自己的男人生了外心，还将家里的钱拿去给那寡妇使，好言劝说了不下十次，也不见男人有丝毫好转，女人没有他法，也只有暗自抹泪的份。




　　男人刚开始还有些顾忌，拿点钱给王寡妇使使，什么时候该回家还什么时候回家，在女人的几次规劝之后，男人也就不再那么准时的回家了，甚至彻夜不归。




　　隔壁张家婆婆见女人整日间愁眉不展，泪眼朦胧，便给女人出主意到王寡妇那里闹去，一个女人家，把她名声闹臭了看他们还敢怎样。女人哭着说“这怎么行，好歹男人都是自家男人，骂了那女人伤了自家男人的颜面也不是好女人所该为。”张家婆婆摇摇头叹息着就离去了。




　　女人忍了，将一切苦水自己生生的吞了下去，依旧给男人煮饭洗衣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但男人似乎被王寡妇迷得丢了魂魄，竟然将王寡妇带回家来鬼混，又刚好被女人撞见，绝望的女人一口气跑到河边正准备跳河，一双儿女追了来，稚嫩的声音叫着妈妈唤醒了女人绝望的心，一个做母亲的，怎么忍心把自己的一双未成年的儿女交到一个并不善良的后妈手上？咬咬牙，女人继续忍气吞声的带着一双儿女过着没有男人的日子。男人也图个清净，索性就在王寡妇那里住了下来。




　　女人三十的时候，四十多岁的男人突然一命呜呼蹬腿去了，女人安葬好男人就接过铺头继续经营起来。不料王寡妇却找上门来说那铺头是她的，是男人在世时就应允下来给她的，女人心想男人已经没了，这铺头要再让别人占了去，自己和孩子将来的生活可怎么办？愤怒的女人与王寡妇对骂了起来，回头还把这事闹到镇上衙门，王寡妇因拿不出男人立下的字据证明她所言是真，这才让铺头得以留在自己手中。




　　女人经此一闹，如梦初醒般明白当自己被人欺负的时候，若自己不起来奋力反抗，别人是不会对自己心慈手软，也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只有自己起来反抗了，才有一线希望争取到自己想要的和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自此，女人开始变得泼辣了起来。




　　女人原本就长得漂亮，如今三十出头虽然眼角开始出现隐隐的细纹，但无论怎样看上去，成熟的风韵都让她显得更加迷人，而泼辣的行事方式和语言风格，更将那些沾花惹草之徒迷得不知东西南北。凡是上来欲图不轨的，都被女人毫不客气的一个个打发了去。




　　另一家杂货铺的少掌柜因贪念女人家的铺头风水好，生意好，就想将铺头占为己有。少掌柜以为女人好欺负，就来了软的想勾引女人，女人依旧毫不客气的将他打发了出来，于是就想着来硬的，找人去女人铺头闹事逼女人放弃铺头离开小镇，女人知道是少掌柜的指使之后，跑到这家杂货铺前把鞋一脱，衣领一撕，坐在地上又哭又闹的数落了起来，围观的人来了一大堆，女人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数落这家杂货铺的少掌柜如何的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如何的想占她便宜被她打了出来，少掌柜为了报复又如何的找人生事砸她铺头，还添油加醋的把没的说成有的，有的说成更加叫人不齿的，叫着街坊邻居给她做主，救救他们母子……老掌柜见此情景，不仅影响了自家做生意，还把自己一家在小镇上几十年的清誉给毁了，只得颤颤的对女人赔着不是，拿些钱银给女人压惊，回头将儿子叫回来一阵狠斥，然后送到城里读书去，这场风波才平息了下来。




　　见识了女人的泼辣之后，从此再无人轻易敢去招惹女人，女人依旧对来来往往的邻居说说笑笑招揽着生意。而这一年，女人进门后种下的那株四季海棠，在开了十来个春秋之后，离奇的枯萎死去。小镇上再也看不到这娇嫩美丽的女人花。






２００５.０４.２６　　２２：４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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