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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主题:有一种疼,微微 下一主题:谁知水儿如影的家在那儿?
无心滋扰
[楼主] 作者:元杰123  发表时间:2005/04/24 14:06
点击:169次

旧文已上页,勿荐:)

 

    她变化得如此彻底,以至于我甚至无法找到自己昔年的影像。

    那是一个寒雨连绵的阳历十一月的某天,我从证券交易所出来,撑开伞正要向前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形出现在我眼光的角落里,我看过去,她也朝我看过来。在人流中我明显感觉她唇角皱了皱,算是笑就比较勉强,我下意识的微笑,她的目光虽然在我身上,却似乎正透过我看别的人。我转身快步向她目光直射的方向走去,走了五六步时我又回头,看到她仍然看着我。她穿着一套紧身花格绸衣,修长而凹凸起伏的身材在嫩绿雨伞下显得很性感,脸上没有扑粉,嘴唇却涂得血红,令本来较小的嘴型变得无限广阔,她脸上毫无表情。我和她对视了约二十秒,她慢慢转开目光,仍在原地轻轻用棕色高帮皮鞋踢地上的水花。

    我非常无礼的注视她良久,确定这是个陌生人。

    一个礼拜后,一位中学同学组织了一次同学会,我去时又看到她,并没有太在意。随着一声声隔世的呼唤传入耳中“你小子还在玩老交易吗?”“铁皮呢?”“他啊,前年被美国一家老总带走了,我说我早看出来了吧?人才!”“少国现在不得了了,大款了!”“大刚小刚呢?这两个活宝不来我怎么也快活不起来。”记忆里最不愿意记忆起来的一幕幕影像挣破覆封的尘土,斑驳而清晰的显出了它们的色彩、声音,这些种种代表的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使用另一种语言的有我也有这些朋友或者情敌的世界,与我现在的世界恍如完全分隔开的、绝无联系的另一个时空,奇怪的是我们竟可以在一个城市里十二年毫无联系。

    这时一个小个子问我:“如峰,那靓姐是谁?”他的手正指着她,我微笑想问他“你贵姓”,但只答道:“采丽啊,变化够大吧?”小个子一脸茫然,说:“什么采丽?我还一直以为我们这一群里除了大老爷们就剩朱罗纪了呢,竟还有这种优良品种?”我微笑不语,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我相信自己伸手的姿势一定非常潇洒,因为她立即站起来,跟我握手,笑着指我的脸说:“徐—如—峰!那天看到你还真不敢认呢。”我笑:“我才真不敢认你呢!你要改变造型也跟我们打个招呼啊,视觉冲击!顽强的视觉冲击!”旁边几个人都笑起来,她笑得弯下腰去,她抬头时我可以看到她眼角淡淡的细鱼尾纹。

    “如峰,你现在在搞什么交易?”

    “我哪搞什么交易,一般闲着,偶尔跟几个朋友跑下运输,倒买倒卖而已。你呢?”我说着在茶几上取出一根烟点燃。

    她笑起来,“想不到十几年没见,你倒变谦虚了。”她这一句话把我的思绪带入到十几年前的记忆里,那是我刻意忘记的,努力想忘了一件事,可能比努力要记住一件事更难,但我在这十几年里几乎就做到了,只差一点儿——如果没有再遇见她。

    多雨的季节总令我无比烦闷。这场雨下了多久了,怕有二十天了吧。午睡醒来时,电视屏幕上闪烁着波纹,马季的笑脸在波纹里看着像是哭,赵炎挺着的肚子被拉得极度夸张:“马季生蛋?绝对不可能!……首先他没这功能啊……但话也得分两头说,马季他可不是一般人,这个能耐大啊,他什么事干不出来?”

    下面抽象派的观众哄堂掌声与笑声中,我也笑出声来,这是个老段子,看过许多遍了。这时手机响了,我看一下号码并不熟悉,接听是女人声音,我问道:“你哪位?”

    “我!采丽啊,这么快又把我忘了?”

    我哼哼哈哈几句,在床前茶几上取了一根烟点燃,问她有事吗。她笑说没事,就是想你了。我说你少诱我犯罪,我早从良多年了。她笑一会,问我最近忙不忙,我说闲着呢,好几天没做事了,还寻思着下顿饭在哪儿着落呢,她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还没开口向你借钱呢,不就想让你请我吃个饭吗。我哈哈大笑,说好啊,我把内裤当了请你吃个全餐。

    “呵呵,真的,出来吧,在家呆着你不闷吗?我们叫几个老朋友打两圈怎么样?”

    “打麻将就直接来我这儿吧,我就一单身汉,清净,到你家不太好吧?”

    “到我家!这两天我老公出差,没事的。”她又说:“打上十二圈,晚饭也解决了,呵呵,免得你这小气鬼跟我哭穷。”

    她说了地址,挂下电话。我起身穿上外套,关掉电视机,在门口穿鞋的时候,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阵紧张,我感觉额头渗出汗水来。我在做什么?我是不是想把自己打回那场无止境的噩梦?头脑中隐隐作痛,痛得迫使我去记忆……我猛一甩头,大步走出门。

    下到公寓楼底时,我想起没带伞,暗沉沉的天幕渗漏的水珠一如既往地滚落在潮湿的水泥路面上,我在公寓门前站了片刻,招手叫停一辆吉达出租车。

    倪采丽给我的地址是一座花园住宅区,小区内绿化搞得很好,就是规划设计得道路比较迂回,我顶着细密的春雨一头钻进去,居然找不到路了,到处看着都一样,后来问一家货铺老板,确定了方向。半个小时后我浑身湿透地敲响她家的门,是她开的门,看到我的第一眼时满脸疑惑,我伸手抹脸上的水珠,说:“同志,是你家下水道不通吗?”

    她卟哧一笑,“是如峰!哈哈,别说,你可真够有创意的,总能让人感到意外。”

    我进屋后,找了张木凳坐下,问朋友们怎么都没来,她从卧室里取出了一件夹克外套和毛巾,说就等着你来再联系朋友。我接过夹克,说这是你老公的衣服吧,我穿了似乎有点不合适,她端了一杯茶放在茶几前,说没关系,这件衣服她老公早就不穿了。我换过衣服,拿毛巾擦头脸上的水,喝茶时开始打量室内的布置。

  猩红色的地毯被我身上滴下来的水打湿,形成一块一块的深红色斑迹,餐桌是极长的椭圆形,中间深陷,间隔排列着四五瓶仿真花草,窗棂和墙角都做了整套石腊雕花,小客厅的靠窗餐桌上一盆铁树非常引人注目。

  “看来你老公挺有钱的嘛,哈哈,这一套装璜大概快要十万了吧?”

  她不屑地撇撇嘴,“他?算了吧!就一政府小公务员,累死累活一个月工资还不够我打一场麻将呢。”又环顾大厅说:“这套装璜材料加上工程费一共八万多,是我给一台商介绍业务的回扣。”

    我说厉害啊,女强人了你,她笑笑,问我怎么不结婚,“你也三十好几了吧?眼界可以放低点儿了。这样整天花天酒地也不是办法。”我笑着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根烟含在嘴上说:“我是爱情事业两不遇,惭愧啊。”

    “爱情?爱情是个狗屁!”

    我盯着她看,试图透过她漠然的眼神穿梭生命中的过往,努力搜索记忆的碎片,她今天没有化妆,脸色红润而柔滑,显然生活优越,身上穿着宽松的休闲装,双手捧着茶杯并不显得冷,而衬托出她举止的雅致。

    她变了,十二年来,她的变化确实很大,十二年前她是什么样子的?我的头又痛起来,如果可以重活一次,我还会不会经历那一段残酷青春?

    高二上学期,当班主任把一张退学通知书递到我手上时,我打开看了一眼,又环顾办公室中的校长和教导主任,当即把通知书撕成碎片扔在地上,狠狠丢了一句:“操你妈的逼!”

    校外阳光很好,我再一次转身看着学校大门,懒洋洋的点燃一根烟,郭扬不知从哪儿跑出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就这么大模大样的出来了?够拽!”我没理他,心想:再见了,学校。

    下午和几个朋友在冷饮店里喝饮料,一个个吹牛正过瘾的时候,店门的布帘掀起,进来两个女的,一色白色尖领衬衫,身材修长停匀,大约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我们停止了说话,眼珠子全转到这两女的身上。其中一个个子略高的女人对着我们笑,肖伟忽然站起来,笑说:“喝东西吗?来,一块儿坐。”

    这个子略高的女人就是倪采丽,这天我被学校开除,这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回顾这次初会。我发誓在这天之前我还是处男,而我执着的认为告别处男生涯就是告别懵懂,这样的心理状态直到数年后父亲逝世,才调整过来。

    我常常觉得我一生中经过的雨季比任何人都要多,回忆里最刻骨铭心的事多数都是在雨天发生的,这无形中令过往岁月渡上一层潮湿的色彩,所以一经思维错位往回拉伸时,郁闷的情绪就不请自来——应该说是油然而生。

    “喂,你在干什么?”

    我回过神来看着她,茫然道:“没干什么啊。”她笑着指指我手上的烟头,上面一截长长的烟蒂,我丢进烟灰缸里,奇道:“你不是要我来打麻将的吗?人呢?”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就这么聊聊吧。”她说着站起来走进卧室,取出一包白色硬壳外烟,我取出手机看一下时间,是两点三十七分,随即说:“我身上有烟……”说时她已经拆开烟盒,取出一根递给我,“这是一个朋友从英国带回来的,据说还能治感冒呢。”我笑着接过,“哪有这么神?”她点燃唇间细长的香烟,伸过打火机来给我点,我习惯性的圈住她的手,她微微向后一缩,我手在虚空中停顿片刻,随即放下,将头略偏向前,以便让唇间的烟能够着打火机的火焰。点燃后她松掉按紧打火机开关的手,火头迅速收缩熄灭。这时我们两个人的头部靠得很近,我抬起眼睛看她时,她也在看我,忽然一种久已失落的情愫在我胸中激荡起来,飘荡在淡淡烟雾中,想必她立即感觉到了,我也意识到她感觉到了,我们两人几乎同时向后仰头。

    我伸手夹住香烟,深吸一口,烟气突袭我的咽喉,一时间把我呛得不行,连连咳嗽,她表情淡淡的,面目隐藏在烟幕里,我忽然感到无限悲伤,流逝的我从没想去追回,但它们始终追随着我。

    1989年冬天的早晨,在市康复医院住院部9号病房里,父亲面色如土,身体如同一只涂满干蜡的膨胀的旧油桶,深陷进眼眶里的眼睛却出奇的锐利,直视着窗外的一株柏树,树下的石椅上坐着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摇晃,嘴里哼着轻柔的音调。阳光一览无遗地泻入病床上,这肯定是父亲最后一次在阳光下欣赏生命,他将在七个小时后死亡。

    我这时刚从南京赶回来,心思还留在那个繁华的城市里,这年我20岁。前几天生日狂欢的场景如在目前,令我极度厌憎看到父亲僵硬的脸,可是我知道他很快就要死了,这个事实让我很伤心,厌恶而伤心。

    “爸,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他的眼神依然飘在窗外,我又大声说了一遍,见他毫无反应,我怒气升上来,“家里的存折我拿走了,反正你也用不着了!”他转头看我,我明显感觉到他喘息变得急促了。

    “我走了,派出所在找我,有空回来看你。”

    病房外空气很好,森冷而清新,我有一种深切的自由和舒畅感,我无法想象一年后我会在父亲的墓碑前痛哭流涕。

    雨天黑得很早,她留我吃饭,我提议去外面吃。出租车停在夜茗楼前。

    我点了龙虾、牛肉炒饭、黑啤酒,她点了炒面,又要了一份炒腰花,说要给我进补,我哈哈大笑,只是怕惊了别的客人,没敢笑出声来,直到酒菜饭上齐时,我仍然没想到怎么反驳她的话。

    “算来我们也有十……十几年没来往了吧?”她喝一口啤酒,说道。

    我说是啊,真是往事如烟啊,她轻笑说:“最后一次见你,我险些被你强奸了呢,呵呵,当时你的眼神真可怕!”我说会吗?我会是这样的人吗?她看着我认真的点头。我说深刻啊,回首往事,真他妈深刻。她定睛注视我的眼睛,我低头吃盘子里的炒饭,好一会儿她说:“如峰你真是全变了,变圆滑了。”我避开她的眼睛看着门外雨水中穿梭的路人。这么多人行色匆匆在忙什么呢?我这么多年又在忙什么呢?

    曾几何时,一个少女对我说:“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姐姐。”“去你的,我还叫你阿姨呢。”少女的脸上红了,手握成拳头,在我肩上轻捶了一下。那时候冬天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她的梳妆台上,我身上懒洋洋的,握着她流云般的长发,一切都如此温馨,如此幸福,我低声说:“采丽姐,我叫你采丽姐行吗?”

    那个少女还是眼前的女人吗?有许多事想不通,或许只是没想到岁月的流逝原来可以冲淡一切,也可以改变一切——包括人。

    饭后雨停了,我们在华灯初上的湿漉漉的街上漫步。我一言不发,既不想说话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抽烟。她说:“如峰你现在变内向了。”我说:“年龄越大胆子越小,我都恶心我自己了。”她笑出声来:“你……你不会吧?”又说:“你还记得郭扬吗?你后来有见过他吗?”我诧异的看她,心想你是真忘了还是跟我装算。

    把她送回家时已经九点半,归途上我一路思索,她为什么跟我提郭扬?难道自始自终她都不明白她就是促使我们矛盾的源头吗?

    我在卧室的书桌前听着电视新闻里播音员的声音,手中的自来水笔无意识地在信纸上划着:“那还是1988年的事……”跟着揪掉信纸扔进字纸蒌,我从没有记录生命过程的习惯,大脑的容量我已经嫌它太大。

    舞厅里彩灯闪烁,打亮男男女女的脸,随即又变沉暗。我们一排十几个小伙子坐在圈形劣等沙发上,还有三四个女的坐在旁边,跟我们一起抽烟聊天,每当有男孩过来邀请我们这儿的女孩跳舞时,我们就带着威胁的眼光看他。采丽算是我们这一群里比较另类的,她不抽烟,斯文地连连伸手挥散眼前的烟雾,忽然站起来说:“郭扬,我们跳舞吧,你们抽烟太呛人了。”

    我看着舞池中他俩的步子,觉得真是无聊,刚续一根烟时,同学大刚在我旁边笑说:“郭扬最近可走桃花运了,嘿嘿,这妞看着挺正经,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一时没回过神来,问:“什么?说谁?”小刚笑道:“说你的采丽姐啊,哈哈,不知道跟郭扬干了多少回了。我就说嘛,女护士的没一个好货!”我脸上肯定立即变了色,用力吸一口烟,渐渐平静下来。肖伟在我肩上拍几下,说:“兄弟,你不会吧?这点事都没经历过?你不会还是处男吧?哈哈。”我说滚你妈的蛋,我不知道上过多少良家少女了。

    说到自己还是处男,我感觉很丢脸,而我更生气的是采丽居然被郭扬上过!为什么生气我不清楚,只是我平时跟采丽相处时间最多,现在她居然跟别的男人上床。现在想来当时是有点吃了亏的感觉。我闷闷的低头抽烟,直到舞池里传来喧哗的吵闹声。

    我们一齐走过去,原来是一个小伙子跳舞时无意踩了倪采丽一脚,郭扬伸手抓住小伙子的胳膊,另一只手就一个耳光打过去,小伙子没还手,只是指着郭扬问他干嘛打人,郭扬二话不说,又是一个耳光。我看到那小伙子是我同学,连忙拉开郭扬,说干嘛呢,都是朋友。郭扬问我认识这小子吗,我说认识认识,都是以前一个学校的。

    “嘿嘿,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小子,以后招子放亮点!”

    我怒起来,指着郭扬叫道:“你小子牛逼什么啊?打也打了,人家都没还手呢。”

    “我操!老子今天是看你面子!”

    “我他妈不用你看我面子,老子现在就站在这儿,你敢打啊!”

    “我操你妈!”

    “我从小就没妈,你妈让我操操还挺过瘾!”

    旁边朋友们一齐相劝,说干嘛呢,都是好哥们,为这点屁事伤和气值得吗。郭扬没说话,脸色很难看,我看见采丽站在他身边,气不打一处来,叫道:“我他妈今天就是看你小子不爽!”郭扬向前几步,几个人立时拉住他,他伸手指了我几下,忍气说:“你小子想发神经,老子可不陪你玩。”

    我和他怒目对视良久,旁边有人递香烟,是舞厅老板。采丽看看郭扬,再看我一眼,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说:“都是好朋友,何必呢?”我用力甩开她的手,“逼养的给我滚远点!”她怔怔看着我,眼眶中一时满是泪水。

    第二天跟几个哥们喝茶时,他们问我想不想开郭扬一顿,我这时怒气早已平定,说不必了吧,怎么说都是一起玩的。他们提到了倪采丽的名字,然后都说早看郭扬不爽了,这小子太嚣张了。这种小小的伎俩应该很轻易看透的,但我就是不清醒,觉得他们说的很对,我受了委屈,郭扬这人是要教训,我的怒火很快就被他们挑起了。

    我们四个哥们盯了郭扬两个小时,终于在一条小巷里逮到机会,两人上前用黑胶袋圈紧他的脑袋,跟着就是一顿狠揍,直到他嘴里的血从胶袋里流出来,才住了手,扬长而去。

    两天后许多朋友知道这事,都来问是不是我干的,我说不是,郭扬这小子可能太嚣张了,在外面得罪人多,没准被谁打的。此后郭扬看到我都是斜着眼睛,我被他的样子搞得很恼火,几次差点儿当场破脸。在一次酒桌上,郭扬单刀直入,问我是不是为了采丽的事对他不爽,我笑着说我是这样的人吗,女人算什么。可是我心里很愤怒,这小子是故意当着朋友们掉我面子。

    某夜十一点左右,我独自一人从舞厅出来往家里走,路上人很少,后面的脚步声急促传来,我正待回头,猛然头部受到重物敲击,剧痛令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一缕液体顺着头顶批洒在眼眶上,我努力睁开眼睛想看看是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你他妈不是很牛逼吗!”我摇头,想保持头脑清醒,接着腰上被一根类似棍子类的东西用力捣了一下,我晕了过去。

    我躺在医院病床上时,爸爸说他不报案,受伤是我自找的。我暗暗庆幸:不报案最好,要靠公安局帮我,我以后还混个屁!

    多年后的偶然重逢并不能使我珍惜与采丽的缘份,相反我有点害怕见到她。她经常打电话跟我聊天,有一次打我手机时,我听到她在哭,问她怎么回事,她停了哭声,只说心情不太好。电话挂断后,我耳边似乎还隐隐传来她的哭声,哭声令她的形象在我脑海里变得年轻。

    “采丽姐,派出所在找我,我要出去避避风头。”

    她清秀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打了就跑,你可真英雄!郭扬还躺在医院里呢!”

    对郭扬我并不在意,我很清楚他不会去报案。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她显然还不知道这件更严重百倍的事。我也不想说。

    我想说“你难道不知道我跟郭扬的事完全是因为你吗?”,可是我没说,我只是说道:“采丽姐,朋友中女的也有很多,可没人能让我叫她一声姐……”她打断我:“我可真荣幸!”我没理会她话里的讥刺味道,继续说:“我很喜欢你的你知不知道,郭扬只是个混蛋,他有许多女朋友,你喜欢他什么呢?”

    “他是混蛋,你倒是好人了?”

    我好一会儿没说话,我抬头看她,慢慢说:“我能抱一抱你吗?”然后我站起来,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她脸上的惊诧变成了恐惧,叫道:“你想干什么?!”

    “我就想抱抱你。”我声音很平静,然后我向她走近,她的惊恐越来越强烈,我碰到了她的衣角,她尖声大叫,我抓紧她的胳膊,跟她纠缠了好一会,悲伤潮涌而来,她已经退到床角,我跪了下来,泪水慢慢流出来,湿了她的牛仔裤,我边流泪边用嘶哑的声音轻轻说:“我就是想抱抱你采丽姐,我没有别的想法……真的,我什么想法也没有,我……我就是想抱抱你……”她的叫声停了,伸出右手抚摸我的头发,她摸到了那条两寸长的疤痕,我终于哭出声来。

    “爱是恒久和忍耐,爱是宽恕,爱是怜悯……”在南京的一座教堂里,一对夫妇行使了西式婚礼仪式。

    我1990年回到家乡,站在父亲的坟墓前,南京那位主持婚礼的教父的男中音从耳际响起,无比响亮,无比浑厚。怜悯?是的,可是我这样的人值得谁来怜悯?父亲是一个辛勤的煤厂工人,曾无数次拿到先进个人奖和厂内劳动模范,我曾轻视的父亲身上的光辉为何现在却如此耀眼地刺痛我?母亲在我年幼时已过世,我几乎对母亲毫无印象,父亲没有再娶老婆,小时候常见到爸爸拿着妈妈的相片看,我便很伤心,我从小发誓长大一定要孝顺父亲,虽然他的巴掌没有少落在我身上。

    父亲从说教变成对我的放任自流,他是否在失望之余也有过深刻的心痛?是否每当我闯祸回家后,他都会想起母亲?他是否会感到愧对母亲?

    泪水无声的流下来,我趴在父亲的墓碑前,用力撕扯着那束黄菊花,“老爸!老爸!你为什么不教我了?你为什么临死前都不肯跟我说一句话?……我保证……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

    采丽又来找我了,这次是介绍我一笔业务,运一批钢材去成都。业务做完我收钱之后,请她去一家星级酒店吃饭,只有我们两人。酒都喝得有点过了,我和她说到过往,说到年少的轻狂,说到父亲的病故,她也说起多年前抛弃护士的职业下海经商,后来如何认识了现在的老公,说到流逝的青春,两人说到痛悔时,都流了眼泪。我开始明白人脑的储存量其实是巨大的,记忆中的事与物并非记不起,而是需要一把钥匙,只要打开了回忆的闸门,所有的东西都只是一个个显而易见的文件夹,连故事情节的最细微处都能一览无余。

    以后的交往更加频繁了,我在一次酒后对她说道:“如果真的可以重活一次,我一定会娶你。”她动情的握住我的手,柔声说:“我喜欢十二年前的你,你现在太忧伤了。”

    清风抚来,夜色下的小山坡更显得静谥,皓月当空,似乎在指证我的罪行——只是指证我一个人!虽然我们有三个人。二十一岁的少女已经昏迷过去,我们三人每人平均三次以上进入了她的身体。我想起数小时前我还是处男,便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影影绰绰,不真实起来。

    “轮到你了,如峰。”

    我觉得很乏力,摇了摇头,点燃一根烟。

    “你他妈真窝囊!想想你的采丽姐是怎么被郭扬抢走的?这妞跟了郭扬四年,你就想想这个你就勃起了,操!”

    这时一人叫:“她流血了……好多血!”“她会不会死?”……

    手机又响了,号码是采丽的:“我有事要跟你说,有时间出来一下吗?”我说大概不行,有趟货马上要走,我看了看墙上的摆钟,说还有十五分钟同伴就要来接我。

    她沉默了一会,我问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她不说话,我感到她心情不好,便说:“等我回来,找个时间出来好吗?”她依然不说话。

    “我要挂了,下楼看看同伴有没有来……”

    “我离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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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有这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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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作者:长河拾尘  发表时间: 2005/04/24 18:30 

回复:精彩!!
可谓佳作!

※※※※※※
 [3楼]  作者:dream_梦儿  发表时间: 2005/04/24 21:55 

回复:又是一篇佳作!

元杰的小说写的非常好,俺也想试试写写小说,还请元杰多指点俺,俺先谢谢了!:)

周日愉快!:)



※※※※※※
 [4楼]  作者:秋过留痕  发表时间: 2005/04/25 16:05 

回复:问好元杰:))

久未品读元杰的佳作,甚是想念。

——天生的作家料,佩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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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友须带三分侠气 做人要存一点素心 ---------------- 相约[幽梦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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