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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落寞孤傲的性格，大体归于人不如我和我不如人两种，而我却二者都不是。后来翻过一些西方很了不起的心理学家写的书，也未找到确切的答案。周围的人于我而远之，而自己眼里容下的人也极少。除了那些能写几行令我哭、令我笑、令我沉醉句子的人，迫使自己写在纸上的朋友，怕只有虎子了。 那时，我家住在一个大山的皱褶深处，屋后是大片大片的松林。风一吹，此起彼伏，吼然作响， “松涛”一词，大概就是这个出处。那时，爹娘都起来得很早，归来得很晚，想多挣“工分”到年底好多分到些谷物。大多数日子里，我都是一人在家，无聊就去草丛捉几只从秋后稻田里跑来躲劫的蚱蜢，弄成半活不死去撺掇蚂斗。后来我写过一篇《观蚁斗》的文篇，就是出自这个时候的东西。就是这个时候虎子撞进了我的世界。 我五岁那年，虎子五个月。可是它却比我有能耐得多，上山越岭，跳墙钻洞，常常把我丢得很远。每当我气急败坏萌生不再理它念头时，它又从我身边的荆榛丛中窜了出来，吓我一大跳，尔后席地咧嘴，掉出腥红的长舌头，冲我友好地喘粗气。这时，刚才还在心底萌生的那个不友好甚至想治治它的想法，旋即云散天开。那个时候我想，如果和它闹别扭将是很不理智的选择。 后来，我进了十多里外的村小读书。每次回家都是两腿发软，饥肠漉漉，我便站在屋头坡岭上呼喊它的名字。狗的耳朵是最灵敏的了。虎子听见我的声音就汪汪仰天吠叫。母亲知道是我回来了，便把钥匙系在虎子的脖子上，由虎子传到我的手中。 除了前爪和下颌处点缀着几绺白色毛发，浑身被一种略洇灰色的黑毛裹得严严实实的虎子，在我六岁那年就俨然是一条汉子了，为捍卫家园，尽职尽责，也常因那种所谓的英雄主义而身挂重彩。长大后，我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举动和自己把自己推向绝境的经历，或多或少受了他的影响。 记得一次，一头凶悍的野猪坐潭了（狩猎俗语，指中弹后的猎物以静治动进行反击）。别的狗此时都知时务地望风而逃了。唯有虎子耸立脊毛，用前爪用力地在地面上刨下几道深深的爪痕，低吼一声，射了过去。此时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一个人跳崖之前的那种壮举。后来那头野猪终于在最后一声枪声中倒下了，虎子的名气也同时大噪四方。然而这后面的代价是，他的一条后腿折了，且留下几道深深的很明显是野猪那种獠牙的齿痕。直到后来，每逢阴雨连绵，气候潮湿，他的那条腿就开始不好使了。 虎子是在我的小恩小惠中长大的。我常瞒着母亲把饭箕里留着当中饭的剩饭，抓一团给它或摘一个一串一串挂在壁板上的红薯种在火坑里煨熟剥给它吃。可它总是从不用第二口就吞掉了我的恩赐。尽管这样，它还是跟我的感情逐渐亲密了起来，在我的喔喔嗾嗾声中跑来奔去。有时我也做些恶作剧（譬如，用一根绳子打个活结嗾使他踩上，然后使劲地猛一拉）。一种被愚弄的滋味迫使它生一阵子气，可是它总是不能把气带去睡觉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我与虎子感情变得疏远，是在每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它忙着去寻花问柳，时常好几天不见踪影。可是它却不允许邻居家的小花去寻找如意郎君，更不允许任何一只比它还漂亮的同性染指。但是常常还是有几只不知趣的花花公子趁它不在跑来，调逗小花，一旦被它发现都被咬得头破血流，落荒而逃。面对它在这方面表现出来的这种君王意识，常使我联想到我与它的这种主仆关系是否牢固。到了秋天，我们就又形影不离了。我们常去长满灌丛的山坡猎捕地猪（一种类似老鼠，但大得多的擅长打洞的动物）。只要是上得山来，它总是以极度的热情慌慌张张在林子里跑来窜去，充满警觉和亢奋。时儿有一只或一群正在下蛋的山鸡或斑鸠被他惊飞，“扑扑”地飞向另一个山岭。它便无可奈何地“汪汪”仰头吠叫几声，便把眼睛转向我： 你该拥有一支枪！ 在以后的岁月里，别人侃侃如涌的时候，我多么希望枪能握在自己的手中，用它爽朗地说一句话，尽管那段日子对枪的定义还不太了解，只觉得握枪的人脸上有一种英雄的光辉。 后来，在它不在我身边的日子里，就逐渐淡忘了那种使用枪的形式，却无缘无故地嗜起赌来。虽然每次都输得精光，却又不愿放弃这种获取的方式。 记得一次我回家同几个从小玩大的伙伴，围在一张圆桌上“砌长城”。每人分发二十粒相当二十元钱的包谷粒。在我再三劝说他回家仍无动于衷的情形下，听任它蹲在我放包谷粒的地方。我全神贯注地搭拼着面前的十三块小方砖，全然不闻旁观者的指手划脚。突然从它那最后通蝶性的两声低吠声中，调头检看那所剩无几的苞谷粒时，斜眼里发现一只迅速缩回的手。 关于人生亦然。 这次我意外的赢了，天亮之前就满载而归。事隔多年，那只迅速缩回的肮脏的手，一直没能在我的记忆中消失，时常促使我想起以往那一次次失败的经历。也使我明白了一个即普通又很实际的道理。 虎子是在我的奔忙中老去的。 作为一只狗，能活到十八岁已是古来稀了，这也许与它年青时东奔西跑，乐于健身有关。花甲之年的虎子已有了十足的老态，毛变短褪了光泽，脸也变尖了，目光越来越迟钝。不知道是因为生活中发生的一些事情磨钝了我的激情，还是成为老狗的虎子对人的感情淡泊了，总之我们之间变得疏远起来。这也许与那次带它进城有关，因为在这之前，我还验证过它对我的感情。 因种种原因，我已两年没有回家了。那天回家已经很晚，站在对望着家的山坡上，我拉开嗓门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开始它还朝天吠叫了几声，紧接着我就听见它发出已经明白是谁在喊它的那种亲切的汪汪声朝这边箭似地奔来。我们分别不算长，但按它的生命计算，已经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但它仍能听出我的声音来，给我一种莫大的欣慰。 时下有现代人之说，是指有关感情的事情，完全可以用理智去作出判断，能够把感情看得一文不值，纯粹用理智行事，也不会为其它生命所累，其它情感所惑。而我却不能，自从虎子撞进了我的生活，就有那么一种温暖诱人的网等着我去投奔。当我被所谓的现代文明甩得很远，仍疲惫试图追赶的时候，只有在虎子身上找到那种久违的东西。 然而虎子老了，快要离我而去了。一天，我突然萌生让它来这高楼栉比，人流若涌的城市逛逛的想法。如今的它就象位退役的将军，踌躇满志，却又力不从心，晚年一定过得不好。我还听到一些从前为争夺小花吃了大亏的后生们它他讨债的传闻；更有甚者，居然当着他的它与小花作爱。同时，也想让它治治那些在房间里长大，却又耀武扬威十分嚣张的城里狗，好让它尝尝那种宝刀未老的快慰。我苦口婆心地终于将它带到了公路旁，就被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追得狼狈不堪，我心痛地掉下泪来…… 原来它只属于大山，只属于村塞，不适合现代文明。 打那以后，它就对我变得不理不睬，渐渐地我们之间有了一堵无形的墙。但我每次回家还是带些它喜欢吃的东西给它。 上个月，父亲从乡下来，告诉我虎子已经病重，卧床不能起了。我很想回家去看看，然总嫌事务缠身，脱不开身。妻说又不是哪位亲人，犯不着哩。妻那么看待我与虎子之间的这种感情，使我有一种莫名的伤痛。 父亲要回家了，我说是不是买些什么肉类的东西，父亲说虎子已经绝食几天了。 开往家乡，开往大山的班车缓缓地启动了，我骤然想起一件事来，边跑边一只手攀着车窗冲父亲说：“千万别吃，要葬了它。” 夜深了，妻已沉睡。我从我对谁都未曾公开过的“集装箱”里翻出那本日记本，找到那张我与虎子的泛黄合影，捧在手里，注视了良久良久，然后翻过像片，在背面端端正正地写道： 再见了，虎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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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天成的和谐！ 写的很好，喜欢这样的作品！摘录其中一段—— “时下有现代人之说，是指有关感情的事情，完全可以用理智去作出判断，能够把感情看得一文不值，纯粹用理智行事，也不会为其它生命所累，其它情感所惑。而我却不能，自从虎子撞进了我的生活，就有那么一种温暖诱人的网等着我去投奔。当我被所谓的现代文明甩得很远，仍疲惫试图追赶的时候，只有在虎子身上找到那种久违的东西。” ※※※※※※ 
交友须带三分侠气
做人要存一点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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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约[幽梦帆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