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碎片（7）

母亲的信

2004\12\8 阴转晴 浅风淡云

早上去母亲家接儿子上幼儿园。

敲开门，小阿姨带着儿子在客厅。很难得不跟儿子一块睡觉，少了一天，就象差了很多天一样。

的士在屋外等，急急想牵着儿子就出门。

听到母亲在里屋叫“雪儿，你进来一下。”走进屋，妈跟弟弟的宝贝丫头还躺在被子里。小丫头已经醒了，张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摸了摸她漂亮的小脸蛋。“姑—妈”牙牙的声音。“冷---”，忘了手冰着。冲着她笑。

“你爸打电话来，话我写在纸上了，你拿去看。”

桌上几页团在一起的细格子的纸叠得方方正正。

“嗯，我走了，妈，车在外面等着的。”

一到单位，忙着处理事情。说实话，差不多忘了母亲说的话。

刚才出门去取个东西，手冷，找手套，打开包才看到母亲给我纸条。

回到办公室，坐下来。打开窗户打开电脑打开音乐。点开一个自称能够灌醉你的耳朵蹂躏你的心的法语情歌专辑，边听边下载。

柔曼的音乐和正从云层里打开的云霓一起朝我扑来。很安心的情境。

才把母亲给的纸条打开。说实话，没打开它之前，真的以为就是留言条。打开时，自己真的吓了一跳。

原来是母亲写的信。长长的随手写在32开的暗红格子的笔记本纸上。数数了，竟然有6页。

好象很久没有读过信了。（现在还有谁会写信。）

母亲的字有些潦草，母亲当了几十年的语文老师，改了几十年的作业，不知道给多少学生回过信，可给自己女儿写信还是我在外面读书时，偶然会接到母亲的一、两封信。从那时到现在，再接到母亲的信，已经隔了十来年了。

十来年了，我也从女孩变成了一个母亲。

手捧着母亲的信的时候，突然有种很圣洁的冲动。

手有些颤抖，心有些惶恐。

慢慢地逐字逐句地读着，看了两遍。眼泪已经忍不住。我吸吸了鼻子，闭上了眼睛，不想让它们在办公室淌下来。耳边，那灌醉你的耳朵蹂躏你的心的法语情歌正一首接着一首在我耳边回响。

“雪儿，因为你太忙了，我一天也象在打仗，没时间把你父亲在电话里交待的话当面转告。今晚，三个孩子睡了，我也睡不着，干脆写在纸上，你自己看。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老人都希望你好的。妈，12月7日晚”

闭着眼睛，好象看到深夜母亲戴着老花镜在昏暗的台灯下写信的样子。原来一头青丝的母亲，鬓角已经露出花白。额头上也挂满了皱纹。两个外孙、一个家孙，都是沐浴着她的恩泽长大。最小的妹妹还不到两岁。母亲没退休的时候，辛苦。退了休，更辛苦。她不象我父亲感情细腻丰沛，母亲是个很简单的女人，任劳任怨相夫教子。自从嫁给我父亲，就一直默默地这经营好这个家无声无息地付出。

有时常想，我为什么不能象母亲一样单纯地去享受快乐与幸福，包括单纯地去承受不舒心与人生中难免会遭遇到的磨难。

可能，我的血液里随父亲联想过于丰富的成份多了。

可能，也是怕她担忧的原故，我很少象很多寻常家的女儿一样，再大也会缠着妈妈说或哭出心里不痛快的话。通常只愿意让她看到我健康而鲜活的一面。想让她跟父亲看到我骄傲而自信的时候。如果让她知道，她这个死要命子活受罪的女儿长年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还不把她愁坏啊。

手里紧紧捏着母亲的信。竟然感到捏在手里的纸有了亲人的感觉。

一时，语塞，也不想做别的事情了。对着窗外的绿树发呆。

一时，对着窗外的绿树发呆。头脑里想起母亲的好些事来。

母亲走路时步子一直很快，有时跟她并排着走，稍微走远一点，就会感到有些跟不上她的步伐。即使现在她已经56岁。

母亲说，那是因为她成长时期一直在跑着的原因。

她很小的时候，外公早逝，外婆带着她们兄姐妹三个，看着家被分光，从大院子搬到一个小房子里。每回上厕所，要穿通一条街还有转两条小巷。孩子贪玩，总是憋不住了才想着飞快地跑。晚上天黑了，胆子小怕鬼，来回的路上也得飞快地跑。外婆原来是大家小姐，不太会营生，家里藏起来的东西，能卖的都拿出去卖了。舅带着三姨跟我妈常去拾煤渣，又怕被管理煤矿的人捉住，于是，拾到几块放在挂在身上的小筐就一趟一趟地来回跑。后来，三姨为了支持大舅和妈妈上学，很小就出来做工。母亲说，她读中师时的冬天那真叫个冷啊，三姨用一个月工资给母亲买了一床被子，却没有垫褥。而另一个同学只有一被棉絮，所以，她俩冬天就凑在一块挤着睡。可还是冷啊，所以临睡前，她们就踏着冰冻的硬梆梆的土，跑。直跑得通体发热。每期放假母亲都要翻过一座叫做黄矛埂高高的山到森公所里找三姨。要走十多个小时的山路。为了赶路，只得拼命地加快地走。

妈妈的皮肤身体是白颀的，脸却黑黑的。也是顶着日头不停走啊跑啊给晒黑的。

原来我曾在报上写过关于母亲的几篇小文，每次敲下母亲两个字的时候，心都会感到生生的疼。想到这些天看到的一句话。是说两个相爱的人如何相处的。现在想起来，用到母亲身上也是那么恰好其份。

“不会太想起他，可累的时候，知道他就是家。”

母亲，你的女儿总是不习惯把宽慰和甜蜜的话常挂在嘴边。可，母亲你知道吗？你对我来讲，你就是家。

不管将来是身体上的流浪还是灵魂上的放逐，母亲，我都会把心的一端系在您的手上。只要你轻轻拉扯我一下，我的心就会归来。

归来看你，归来看你，我的母亲。我的家。我的亲人。

现在，在灯下，听着广播，又一次翻读母亲的信。又一次听到那首曾让我听得软弱到瘫塌的《呢喃》的曲子。

相爱的人谁会知道有一天会把对方丢掉，而且丢得这样地彻底、完整、破碎。

可只有一个人，她这辈子不会放弃我，我也不会丢掉她。

她是我最爱的女人。

我的母亲。

突然想用笔在纸上写几个字给母亲。

妈：

我爱你。还有爸。

雪儿

可我知道，我也就是现在这样轻轻对自己的心说说。

可母亲，如果当有一天我流浪于外的时候，我一定会用最好看的毛边纸蘸满黑色墨水满满地为你写上一晚上的信，写足16页的信还给您。

--------2004\12\8晚。莲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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