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名字和身份,或许曾有过,藏在大脑的某个记忆角落里,只有上帝或是魔鬼的手指才会触摸到。
他有过无数个名字和证件,每一种使用都不会超过三个月。
他只有一个代号是不变的,一个网络里深蓝色的ID:清风笑烟雨遥。
他没有家和朋友,他住在任何一个城市里都绝对不超过三个月,一个ThinkPadR40笔记本、一个轻便精致的手提箱和一部半旧的黑色本田,是他的全部。
他只有一个嗜好:抽烟。
他只抽一种牌子:迎客松。
这只香烟里有他熟悉的味道,有他熟悉的记忆,有他刻意丢在风里而又悄悄缠绕在枝头的过去。
这种牌子的香烟是他惟一的一个没有放弃的旧时光里的东西。
抽着烟,他有时会悄没声地苦笑一下,或许他还不够无情,还没有修练到心硬如铁的境界。
这点让他憎恨,他厌恶心软的感觉,对某种东西还有留恋的感觉使他对自己很不满意。
他是个一流的杀手。
午夜。
清风笑烟雨在新浪六十年代聊天室里同时和几个MM调侃。
他喜欢这种感觉,虚拟中的旧书生,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象清风来去自如,象烟雨一样不可捉摸,如水的感觉,温存而倜傥。
他起身走向洗手间,笑眯眯的清风笑烟雨留在了网络里,走在空气里的他是用钢板刻出来的,坚硬无情,没有温度,不易更改。
他没有开洗手间的灯,路灯昏黄的光透过纱窗,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抽水马桶和水笼头的轮廓。
他扣上裤子上的钮扣,在水笼头上洗手。窗外传来摩托车的马达声,他看看窗外。
白色的裙子,黑色的五羊本田。
他认出是住一个楼层的那个女孩子,坐回电脑前,他看看表,1点23分,漂亮的女孩子独自一人回家,她是做什么的?
这个念头也只是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在这里租住了两个月零五天,出过九次门,遇到这个女孩子三次,午夜见她归来两次。
他在等一封邮件,他等了两个月零五天。
他下意识地听着门外,听着女孩子上楼的声音,他的听觉和视觉都比常人敏锐,但是这个女孩子上楼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这也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原因,女孩子走路轻盈,步履有弹性,她并不是小心翼翼地走路,但是却几近无声,这让他有点奇怪。
但是他还是捕捉到她的脚步声,钥匙转动的声音,门开的声音,门关的声音。
门关上的声音也不大,轻微地一声。
这一声也使他的注意力又转回到聊天室里。
他点着一支烟,看到分屏里有几个MM在和清风笑烟雨说再见。
他用食指按住键盘,屏幕上出现一串串的888888888888888……
这时有个叫蛛儿的女性给他打招呼。
——蛛儿?错了吧?是不是珠儿呢?
——嘻嘻,没错,我是一只在清风烟雨间织网的雌性蜘蛛。
蛛儿是个浪漫的经典版本,她告诉他,她想要穿着薄翼般的黑色晚装斜靠着墙站着,蓝色的水晶灯,蓝色的烟雾,纯白的钢琴奏出如倾如诉的音乐,她要用纤细的手指端杯血红玛丽,然后淡漠而充满诱惑的眼神看着来献搭訕的男人……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一个想学坏的寂寞女人。
只有寂寞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的梦想,梦想着男人的追求,却又潜藏着报复的恶意。
而寂寞的女人多半没有明眸皓齿。
他打个呵欠,想我可能是越来越无聊了。
清风笑烟雨遥给她飞吻说着拜拜。
他打开了邮箱,不由得精神一振,看到了他期待已久的邮件,里边是一个人名,一个地址,一个时间,还有一张照片,最后还有一句话,告诉说汇了笔钱在他的账号里,这次行动的半价,事成后付另一半。
他拿出美国柯尔特10mm手枪,卸开擦拭装好,些许的紧张兴奋外加一点恐惧,他深深地爱着这种刺激性,平淡如水的日子会让他生锈。
本常物件都装进手提箱里,锁好箱子,他明天离开这间房子后将不再回来,房租在租房子时就已交清。他习惯在每一次出门前都做好不回来的准备,随时随地可以迅速远走高飞。
空调发出轻微的声音,他要睡一大觉,以保证有最好的精力。
夜巴黎,深红色的格调,浓郁的香味,暧昧的声色场所。
他已看见了目标,一个丑陋的男人,在二楼的红玫瑰包房里,包房门口站两个保镖。
他坐在方向盘前静静地抽着烟,没有开灯,淡蓝色的烟袅袅散去。马路对面就是目标的车。
他静静地等着,等待着最佳时机。车玻璃摇下了四分之一,枪上膛,钥匙等着发动。逃走的路线也已看好了。
他只等着开枪的那一刻。
枪是男性的象征,扣动板机,子弹射出那一刻,犹如高潮似的激情爆发,令他着迷,他一直期待着这一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看到了门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终于,他看见了目标搂着个女孩子从门里走出来,有个保镖去停车场取车,还有个保镖站在目标旁边机警地四处扫视。
他怔了一下,搂着目标的胳膊说笑着的不是别人,却是这两个月里和他同住一个楼层的那个女孩子,怪不得她都是半夜独自一人骑摩托车回家。
他只停顿了一秒钟,一秒钟后枪响了,目标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脑门正中流下血来。保镖和那个女孩子还没发觉异常,砰地一声目标摔倒在地,保镖惊慌失措时,他的车如离弦之箭冲出了这条街,冲进了黑夜。
飞驰在高速公路上,每一个小时远离这个城市一百四十迈。
他的心里总有点异常的感觉,是什么也说不清,他点着一只烟,吐了口浊气,真没想到她是个三陪小姐,看她穿着白色裙子的纯洁模样真象个淑女。他笑了,想起了周润发扮演的杀手角色,在误伤了一个楚楚可怜的歌女的眼睛,和她产生了爱情,善良而有正义感的杀手,杀手之大忌。
他忽然悲哀地想:或许我也潜藏着点善良吧,这样的杀手只会有个悲剧下场,要是今天误伤了那个女孩子的眼睛,我会怎么样呢?
想到那个女孩子的眼睛,他忽然明白了那点异常的感觉是什么了:开枪后他仿佛感觉到女孩子的眼睛朝他看了一眼似的,那一眼晶亮如冰带着寒气,好象粘在他的皮肤上。
他摇了摇头,把这种感觉驱散了,不可能的,他的脸隐在车玻璃的太阳膜后边,车子里边是漆黑一团,她怎么能看见他呢?
他歪起嘴角笑了一下,在嘴里放进一只烟,扳动打火机点着香烟。
汽车象一只黑鲨带着杀气驶向下一个城市。
……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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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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