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羁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事务

两月有余未能去家乡的老屋

看望一如老屋一样沧桑的父亲

星期六

阳光在瑟瑟秋风中竟有些稠起来

带着儿子

衔着父亲嶙峋的名字

与那血水、汗水浸泡的记忆

绕山绕岭

行走在天光云影里

苍老的父亲两个月前病了一场

当接父亲到城市医院治疗的时候

病床上的父亲只疲累的微微叹息：

“怕是今年再也难吃到年饭了”

那一刻

我的心除了痛楚便只有忏悔：

父亲从小就没有了父亲

一个人孤零零的

宛如风雨飘摇中的一棵小桃树

一个人在沉重的黄土地上

拚命而又拚命的生长

父亲是吃着五味子长大的

而我却是吃着父亲长大的

父亲养活着我们兄弟姊妹

这一群“豺狼”

他难道不晓得我们

终究是要吃掉他的么

父亲躺在病床上

双眼深陷

青筋凸现

在累极了的静中

在病魔的磨折中

却没有丝毫的呻吟

迷迷糊糊中

我依稀听得父亲仍在念叨

八年前靠着我的肩膀

如风一样逝去了的二哥的名字

二哥长眠的小山岗的名字

那一刻

我似乎透过皮肤看见了骷髅

看见黄土地下

露出烂掉了嘴唇的笑容

握着父亲颤抖着的手

父亲与儿子

两个生命在脉搏的跳动中

加减乘除

我知道

父亲是在惦念着二哥

那种在小山岗上的尸体

是否已经抽绿发芽

活着的还在活着

逝去的已经逝去

在这来去之间

父亲总如大山一般沉默而又沉默

病愈了的父亲

喜欢坐在门坎上

用油光的烟袋抽着自己种的旱烟

既无青春也无老年

默默的就象饭后的一场睡眠

恍恍的只为把两者梦见

父亲知道我与儿子今天回家看他

早早的办了夜饭

一直等着他的儿孙

小儿一声“公，公。。。”

父亲的皱纹里便浮满了笑容

看着已等得凉透了的饭菜

我的心与眼却热了又热

没等问父亲这两月是如何的夙兴夜寐

父亲却是借着微弱的灯光将我看了又看

父子俩什么也没说

就着火炉温起一壶自家酿制的米酒

浅浅的喝

浓浓的说

父亲说他的骨头是山做的

硬着

父亲只希望他的儿子在山外的世界打拼

也要如他一样

硬着。。。。。。。

父亲始终不愿离开他已经喂熟了的那块土地

父亲依旧要守着他的老屋与老屋一起老去

面对父亲

我能说什么？

我只有忏悔

只有每隔一段时间带着儿子去看他

只有掮着父亲的骨骼上路

在人生的围城中左冲右突

如父亲一样

堂堂正正

清清白白

硬着

永久的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