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好些事情被埋在很白很白的雪下面,一埋就是漫漫的一个冬季,这时候雪面上的故事依旧上演,而雪下的事们只能等着出一长串火辣辣的太阳……” -------惠儿的话 雪从立冬就开始下了,有时小小的,零零散散在天空中翻舞几下就过去了,有时老大老大,铺天盖地的把巴掌一个小镇包裹得银妆粉饰的,扳起指头算起来,惠儿一去也有大半年了。大半年前我俩还一块在后山聊天谈女孩子们的悄悄话呢? 惠儿走是个睛朗的天气,天是瓦蓝透亮的,山雀子起早卖弄巧嗓把坡上的梨花都闹开了花,雪白雪白的压满了枝头。一大早,惠儿就来叫我的门,我睡眼朦胧的看着她被晨霜浸得红润润的脸,忍不住的伸手去摸。在我眼里,惠儿就是用樱桃色的脂膏做的,比初放的“蔷薇都鲜嫩”。 “知不知道,下雪了” “见你的鬼了,阳春三月天哪来的雪?” 她半拉半拽地把我拖进了梨园,那是我们俩常说悄悄话的地方。 “这不,厚得连枝头都压折了。” “要死了,怕还要用它们来堆雪人?” “雪人自然是要堆的,下大雪可别忘了替我堆一个和去年一样大的。” “没问题,红萝卜的鼻子仍是由你来插。” 惠儿黑眼仁一闪闪的晶莹,我掬着双手放在她脸下。 “干什么?” “我帮你接着呢,怎么又哭?” 她没说话,径直埋下身子拾落在地上的梨雨瓣子, “多陪我一会儿,行吗?” 她柔声地问我。 “今天开会,明天,明天吧” 我就这样匆匆地走了,下班后同事闹着“打平伙”,兴奋之余,我没想到惠儿她正等着我,一时的喜悦终酿成了大错。 傍晚,火烧云出奇的红,山雀子带着疲惫叽叽喳喳满足地归巢了。惠儿妈说,惠儿一整天没有回家。 我们一路叫着惠儿的名字,直到推开铁轨旁围得层层叠叠的人群。惠儿一身粉色洋装地躺在轨道旁黄黄的菜花地里。我已乎看不到她身上有一滴“不干净的”血,她安祥的睡在那儿,象个熟睡的婴儿。我甚至还能闻到她蔷薇般的樱桃味,她只是睡了。 火烧云熊熊地燃着,燃得好喜庆,我忽然想起惠说过,她要穿着粉色的洋装走进结婚的殿堂。惠儿,她是在赴生命之约啊。抬惠儿回家的时候,大风卷起尘土呜咽着,初圆的月亮正爬在沉甸甸的梨蕊上一个劲的下雪。 我一夜没睡,我守着惠儿,直到下葬那天,我也没看到她爱的那个男人。他有妻有孩子,我压根恨这样的男人。惠儿走的前些天,我们俩还一起给奶奶的坟头挂清明的白绫。如今我却亲手埋着惠儿的新坟。我在坟头使劲的烧纸,不是常用的黄浆纸做的纸钱,而是我们叠纸鹤用的雪白雪白的纸。惠儿会明白,白纸堆起也是雪的。 第四天,邮局送来一张卡片,卡上有白厚厚的雪地,有雪压的小木屋、有枯枯的老树、有粉色的月亮、还有惠儿涓秀的笔迹…… 大半年,我像掉了主心骨一样活着,我总在想:好了,不说了,惠,下大雪了,拿了你的红萝卜咱们堆雪人去。 在那个难得一见的大雪的清晨,我不顾一切地奔向雪地,因为雪下埋得是你啊,我的惠儿…… 你的坟头上挂满了透亮晶莹的雪,孤烟缠绕在上空,与云盘旋着一起飞翔。我远远地听到有男人的哭泣声音从雪地里传来。我没有向他走过去,向他找回我长时间里想要得到的一个答复。可是我没有挪动我的脚步,我只是远远地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我知道惠儿,她一直在这里等着他的。 我的眼泪在飞雪中一串串落下来,我突然觉得一种伤感的安慰。我知道惠儿她要的不多,她要的只是这样的一点点安慰。我长长地立在那里,与风一起哭泣,如果我能有神奇的力量,我愿时间在这里不再走动,我要让他好好去哭哭他曾经心痛和拥抱过的惠儿,那个为他去赴生命之约的美丽女人。 惠儿,下雪了,你看到了吗?你的男人来看你了,可你能够留住他吗? 惠,虽然知道你是傻傻的,我还是不打算劝劝你,因为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你所要的我都明白,我都明白的。 雪,这就样从梨蕊心里下到了枯藤树上,雪白白的、晶莹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