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确信,多年后,我依旧会怀念,怀念那些尘封在岁月深处的泪流满面。虽然,我并不确信,我是否还能鲜活到多年之后。 二 一个人的村庄,月光漫过我的头颅。父亲说,人活一世,草活一秋,几十年,眨眼就过去了。很哲学的父亲,知道日子,不知道生活,知道日子总得过下去,不知道日子怎样才能过成生活。然而,从田边地头割茅打草回来,他磕着烟袋,眺望晒谷场边的苦楝树,安静地隐忍,苍翠地守望。父亲已然不是父亲,而是一棵树,一棵可以栖息春天的树。多少年过去,多少地方,多少脸都淡漠了,面对一棵树,我站在远方,站得那么静,一如父亲的村庄。
三 河流的秘密始终是一个秘密。母亲是如何嫁给父亲的,这也是一个秘密。一如家门口那条瘦小的怡溪。许多年前,我一直沉溺在这样的一条河流,捞虾、撮鱼、扎猛子、打水漂。涨水时,看放排的汉子赤身裸体哟嗬哟嗬地搬艄,惊涛骇浪中呲牙咧嘴;枯水时,逆流而上,水尤清洌,潺潺、汩汩、淙淙,一河嬉水的脆声,蘸满整个河流温婉可人的表情。即便如此,我依旧深入不了河流的内心,不解它的秘密。直到有一天,因为我们兄弟姐妹七人的学费,母亲卖掉了所有陪嫁的金银首饰,母亲沧桑的脸颊湿漉漉的,眼泪淌成一条庄重的河流。河流因为鱼而存在。没有鱼,河流宁愿死掉。那一刻,我终于知晓了河流的内心,河流的秘密。 四 去往别处的路途,总有一些事情发生。远山夕照,光而不耀,埋视线于春光深处,各样的回响弥漫其中,恰似普罗旺斯的一年,卧云烟雨,静怡宽笃。待春尽江南,无际烟霞尚余软风吹花径,楼前篱栅惟有斜月照伊人。亦是意气风发漂泊经年的日子,邂逅一个名叫绿漪的女子。当然,她不叫绿漪,是我喜欢这名,便在心里给改了。绿漪,一个好听的名字,一个好看的女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灵魂的香味。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天光忽幽忽明,藩篱旁的花事正盛,摘一朵紫蓝的喇叭花,缀在伊栗色披肩的发际,提香的花神由此诞生。用满天星细碎的紫色草花编织一枚戒指给伊戴上,那是我求婚的所有家当。喇叭花谢,草戒指早已枯萎,伊依旧每天习惯在镜前翘指顾盼,说是甘之若饴那枚戒指与喇叭花缀饰的幸福与美丽。若干年后,同观《Always三丁目的夕阳》,一起遭遇类似的爱情----- 茶川:对不起,跟我结婚吧。我的钱虽然只够买个盒子,不过很快......盒子里的东西,我的稿费......再多一点的话...... 爱的戒指,真的,是可以这样买,也可以这样戴的。差不多与我们的当年一样。本打算与富商结婚的广美终于回来了。她在去大阪的火车上读到了茶川登在杂志上的参选作品,深深感动。回想从前与茶川在一起的时光,虽然艰苦,却有着一种简单的幸福,因为有茶川送给她的一枚想象中的求婚戒指。再后来, 广美缕次在夕阳的霞光中伸出左手的中指,如痴如醉地凝视、欣赏、品味根本不存在而将来才会有的戒指,流着泪,轻声说:好美!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我与伊,忍不住,相拥而泣,为剧中那枚想象的戒指,为我们自己那枚淡紫的草花戒指,为那朵缀饰在伊鬓边发际的喇叭花,为一起走过的岁月,为不曾相忘于江湖的以沫相濡。
五 人生,总会遭遇许多的门坎。父亲说,所谓门坎,过去了就是门,没过去就成了坎。我也知道,这世上,原本没有悲剧和喜剧之分。一个人,如果能从悲剧中走出来,那就是喜剧,如果沉缅于喜剧之中,那它就是悲剧。千山暮雪,咫尺即天涯。面对那些逝去的时光,逝去的单纯,逝去的温暖,也多么想如达摩一苇渡江,仰奉"最小的善行胜过最大的善念",然而,一次感人肺腑的抵达却是多么不易。人生诸多的碎片,并非不留痕迹地消失,其实它只是换了种方式静静地呆在人们心底,等待某天被唤醒。某年,某月,某日,你以为忘记并真的准备去忘记时,最后却是深深的陷入。
六 我确信,多年后,我依旧会怀念,怀念那些尘封在岁月深处的泪流满面。虽然,我并不确信,我是否还能鲜活到多年之后。即便,等不及了,等不到了,但明天,后天,明天的后天,还有,许多年后的明天,后天,明天的后天,犹如永远的三丁目的夕阳,一定也会是这样的肃穆灿美。 许多时候,只一个信念,也是好的,很好的。 ※※※※※※ 信仰第一,别人第二,我第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