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把人间的温暖送到边疆,从此山不在高路不再漫长,各族儿女欢聚一堂..."嘹亮的歌声又一次把我叫醒,头痛、口渴、嗓子痛、牙痛,怎么这么糟糕?使劲寻找意识,还好我盖着的身体穿了昨天的衣服,还好我睡觉的房间门关着,缩紧的心脏才释放开来。仔细聆听,好像住在楼上的房客已纷纷出门,我可以毫无掩饰的修复邋遢的状态。赶紧起来喝水、吃药、洗澡、洗衣服,看看折腾后的样子还稍微见得人。肿脸好像消了一些,光洁的皮肤在柔和的房间里犹如丝滑的法兰绒焕发着幽幽光芒,对镜莞尔。自己终于适应了高原的气候,更加庆幸的是,经过几日的折腾,我的心里开始接纳若尔盖的山水人文,把昨日的尘世纷扰忘得一干二净,心界也逐渐变得纯白和洁净。 回忆起昨晚的窘态下楼还是有点躲闪羞涩,不过木质的楼梯放大了脚步的声响,在落脚的刹那遭遇食客们好奇的目光,脸唰地红了。餐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除了热腾的阳光、眼神、和食物,你根本感觉不到这是一个少众聚集地。回想自己居住的城市,最怕的就是上餐厅、商场、公交、轻轨以及各种公共场所,那里是攀比音量的地方,随时随地都是人声鼎沸,喧嚣与浮躁摧毁了闲情,无以遁形,而此刻的闲神兴致让临近者心灵开花。 "起来啦?"达仓从厨房钻出来,审视着我,赞许地说:"还行,状态不错!脸也消肿了。" 我知道达仓所说的状态绝非外形,会心一笑,由衷地说:"恩,我也很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全靠你的药!老大,谢谢你!" "客气了。没啥!那我们就开饭罗?尼玛,吃饭了。"达仓对着门外喊道。 转过头去,定格在尼玛进门的逆光中,他仰起头,气宇轩扬地推开阳光,在地上投放出高大的阴影,棕色的皮肤在光耀下反射出奕奕的光芒。透析过光线,踏起的尘粉在他身体的每个部位腾腾萦绕不离不弃,犹如天神降至。心头不觉一惊,昨天怎么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提及昨晚的事情,好像已经封存在夜瓶中,同时删除了记忆,倒是我觉得好奇:"老大,彭措呢?" "早上起来就散伙了,怎么了?想他啦?"达仓戏谑道。 "不是不是,只是觉得他很有意思。" "如果觉得有意思,晚上又他叫过来就是了!" "哦。"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期望那份快乐,又害怕那种戏谑。 四川人还真是说不得,不多久只听得门外喇叭作响,"达仓,达仓!"熟悉的声音吼叫着。达仓笑声嘀咕:"呵呵,吃饭的人来了,青初,准备一副碗筷!"随即端着饭碗出去招呼彭措。 "何若馨,下午我带你去草坝子耍嘛!"这个人真是冒失,全然不顾此刻的房间的静逸,进来就直奔我瓜瓜大叫,惊得我不知所措,饭桌上戏谑的眼神都聚焦在我身上,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红着脸用眼睛搜寻达仓向他求助,还好他大大方方帮我解了围:"可以呀,何若馨没有去过,你带她开开眼界也行啊,不过不准让她喝酒!你知道这个女子酒量差得很!""知道了,哥,你就放心嘛!"彭措兴奋之极。 端端正正地坐上彭措的摩托车,可能和他的想象相差甚远,动起了歪脑筋:"何若馨,你抓紧哦,我开得比较快,你坐稳咯。"说完大踩一脚油门,轰得飙出去,我不得不抱紧他,以适应他随时制造的歪歪斜斜、颠颠陡陡的路况,看着他小伎俩得逞的得意劲,一下子轻视起来,后悔贪恋昨日的轻狂,当理性恢复原生态的时候,一切轻薄都不能入眼!尊重啊尊重!我苦苦挣扎就是为了获得尊重!老板的尊重,同事的尊重,朋友的尊重,客户的尊重!却不想在这纯美之地又被丢失了。我不禁对这人这地失望起来,这样也好,没有遭遇就没有鉴别,从现在开始,我可以把这个人剔除视线啦。继而又想,管他呢,又不是我视力范围中的人,何必计较? 离开柏油马路,摩托车开进了草原里面,行进200米左右来到了帐篷搭建的"藏家乐",原来他们所谓的草坝子就是草原农家乐的俗称。这个藏家乐占地两三亩,中间有一个大坝子,正中拉了一道道经幡小彩旗,还有一对音响伫立着,想必节假日一定热闹非凡。围着经幡一圈,每隔五米左右就有一个改良帐篷,一致都是白房蓝顶,四周全是窗户,屋顶是塑板材料,顶尖有对流的通风口,透亮的蓝色在阳光的照耀下蹭蹭发光。整个布局在蓝天白云的映照着显得规整、开阔,其用地施材的奢侈程度和城市不可同日而语。 摩托车刚熄火,我就对彭措正色说道:"彭措!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要回去了!"惊得他不知所措:"啊?我没有怎么啊?"我横着眼睛更加生气,这人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算了,不想多说!我走了!"说完转身要走。彭措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急地脸通红:"何若馨!我跟你开玩笑你也要生气啊?真的是开玩笑的!"我一把甩开他:"我没见过这样的玩笑!""好了嘛,何若馨,我错了,给你道歉!给我个面子嘛,我都和朋友约好了,坐一会儿我们就回去!"我还能说什么?回想自己,不是也在陌生男人面前伶仃大醉吗?还谈什么尊不尊重!其实应该自责的人是我!我还在这里怒视他人,真是可笑之极!况且回去的路目不识丁,还是顺着这个台阶下了算了吧。我点点头,趾高气扬地往草坝子走去。 彭措示意我走向其中的一个帐篷,里面已经坐了三个年轻人,经介绍得知,男的是他同学,是个乡官;两个女孩一个是乡官的女朋友,在若尔盖中学教书,一个是女朋友的妹妹,在我住的城市读大学,一下子拉近距离。两个美女挑染的长发、标致的五官、精致的妆容、时髦的T恤牛仔、着金带玉,抛开厚厚的脂粉和豪放的酒量,你已经很难分辨出她们是藏族血统,情不自禁地赞美着她们的美丽。随后带有藏腔韵味的普通话泄露了秘密,两个女孩唠叨着保护皮肤的烦恼、藏区和城市游走的苦恼,也褒扬现在的生存环境、生活条件、政策倾斜和藏汉情意,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说话间不免觥筹交错,幸好有言在先,可以以茶代酒表示敬意。 谈话间得知,到草坝子喝酒聊天是藏家的一种生活方式,好友、家人、同事在周末和节假日会相约到草坝子晒太阳。说是喝酒,除了节日可以喝到自酿酒以外,其余基本都是喝的啤酒,一是不醉二是便宜,佐酒之食有手抓肉、肉干、花生米等,当青岛的啤酒花在藏式雕花小碗里翻腾的时候,你会感觉到酒文化的发展、碰撞与融和。藏族的人们很有开放意识,他们很会利用天时地利来扩张自己的影响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扩张出藏家饰品、音乐、旅游、肉食几大板块的新大陆,在我们的视野和生活里面驻足。 而不喝酒的人才能真正品味到藏家特色:酥油茶和酸奶子。酥油茶是由酥油和沱茶一起熬出来的,汁腻柔滑,入口即有牛奶的浓郁,又有沱茶的浓烈,两种香气相互冲撞、张扬继而糅合充盈着整个喉舌,满足感和幸福感顿生。酸奶子是由鲜奶发酵而成,小碗里白色的流汁浓稠细滑,面上撒了一层大颗粒的白糖,用舌尖沾几粒又甜又脆,由此已经获得喜乐,继而用小勺子轻轻搅动,以糖粒为中心,用酸奶不断地巡回淹没它,既是玩乐的过程又是制造美味的过程,当糖粒慢慢消失,掬起一小勺慢慢抿入口中,酸甜均匀地分布在不同的舌部,当你想要弄明白甜得多少酸得如何时,酸奶子爽滑即散,已经流入你的胃中。能制造出如此美味的藏家人是幸福的,他们用手工复制自己的幸福和他人分享,营养与爱心在每日的劳作中轮回,如果不去品味,真是一种浪费! 下午的太阳更加热辣,房间里面又闷又热,大家轻车熟路地把座位上的长毡子搬到房间外面草甸子上的阴影里,呵呵,外面已经有几处乘凉的席地者。躲在阴影里一下子凉爽了许多,草原的风阵阵吹来,拂动小草在脚下瘙痒,赶紧像他们一样盘坐起来。围坐在草甸子上更加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美丽的容颜、热辣的眼神、煽情的酒劲在彼此的瞳孔中不断放大,一种亲近在彼此身边巡回,于是乎冲动地合影、留电话,计划下次的约会,彼此的喜欢迅速升级。这就是草坝子文化,最天然、最自然、最自由的交往方式,没有应酬、没有虚伪,只有彼此的层层靠近,再回过头来想想,彭措的小男人伎俩也不觉得那么厌恶了。 在草坝子玩得差不多了,彭措要把同学几个带到达仓的餐馆吃饭,我巧妙地坐上了他同学的汽车,他自知理亏也不好多说。对彭措的兴趣已经止于他的轻薄,其实一切的根源就在狂放的昨夜,不知道是惩罚他还是惩罚我自己,我忽然静默无语。吃饭时,挨着安静的尼玛坐下,尚能给自己一个呼吸的空间,只见达仓和尼玛好奇地看着我们,想要发掘变化的端倪,我假装没有看到,反正以彭措的莽撞个性,整个事件不出今晚将会大白。于是,我静静地看着桌上的男人女人们在酒的催生下话语连篇、步履蹒跚、醉笑怒骂,陡升许多另类的感情出来。酒是一种交往方式,它可以排遣压力、表达情感、培养友谊,是时下最实用的逃避方式、沟通方式和生存方式,一顿舒服的酒可以完成心愿,而一顿难受的酒可以摧毁意志。不过,看着彭措张扬地咀嚼那些个反复的故事我感到厌倦,吃完饭托辞不舒服上楼看书去了。 打开《风过高原》,首先吸引我的是里面精美而真实的照片,很多都是在杂志上难见的。然后感兴趣的是作者王秋杨系女性,她身兼数职:两个孩子的母亲、繁忙的成功的企业家、被各大时尚及女性媒体所青睐的时尚人物、到处捐资助学的慈善家、超级驴友......本来以为又是什么浮夸的人物,自驾一次值得出一本书?从卷首慢慢读来却逐渐颠覆了我的主观臆断,这是她2005年5月自驾进藏的日记,自然流畅的文字配上真实唯美的照片,只为分享一路上的点点滴滴。一行两个女子,历时48天,经历了重重艰难险阻,就是为了维护她多年在西藏捐赠兴建的几所"苹果学校",其举高鸿、其行道义。 带着敬畏之情分享她的日记,不觉自省。传说中有一种鸟,只有翅膀,所以一生都在飞翔;还有一种鸟,翅膀全已退化,只能在地上行走。如果说王秋杨是第一种鸟,那么我们大多数人就是第二种鸟--没有了飞行的翅膀。但是并不是没有翅膀就没有飞翔的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有的人抱负远大,有的人立足眼前,突破一点就可以飞翔起来,那就是坚持做好一件事!因为每个位置都给我们留下了发展的空间,不管地位、工种、民族、长幼,都有佼佼者、平庸者和失败者,做好一件事的是佼佼者,做完一件事的是平庸者,应付一件事的是失败者。还记得薛勤言辞铮铮地问陈蕃:"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打击了陈蕃的自命不凡。刘备也淳淳教诲阿斗:"莫以善小而不为!"就让我们这些小人物做些小事情吧,把小事情做好,也关乎人生成败! 王秋杨的遭遇在我的睡梦中跌宕,就在这一天,我的命运也埋下了一粒小小的种子。 6 "何若馨,醒一醒,去不去打猎?"叫醒我的不是歌声而是达仓急促的敲门声。 "啊?打猎?"我还搞不清楚状况,腾地一下坐起来。 "尼玛要带朋友去山上打猎,你想不想去嘛?有兴趣的话我让他带你去!"想到尼玛,想到那个席桌背景,倍感安全。 "好好好,我马上起来!"一边梳洗一边想象今天的活动,完全没有概念。 下楼看见尼玛站在一辆军车旁,手里拎着一条长长的铁链,眼睛张望着客栈,看到达仓陪我出来,赶紧拉开车门,前排已经坐了两个穿便装的年轻男人,尼玛没有介绍,点头一笑表示认识了,我也不知道应该表现得和尼玛熟识还是不熟,随即被安排和他坐在后排。 第一次和他坐这么近有些不习惯,军车的庄严、狭小的空间、陌生的男人让人压抑,不免有些拘谨。努力回想和尼玛的交往却不能聚焦,因为每次在彭措的沫星飞溅下所有的人只能当配角,印象深刻的是虽然他少言寡语,但是深邃明亮的眼睛会随着主角的换移而闪烁光芒,至少在昨天晚上,为我保证了忖思的空间。 为了打消距离感,看着被他撂在脚下的铁链子,好奇地问道:"打猎要用铁链吗?" "我养了一条狼狗,现在长大了,准备换条粗点的。"黝黑的脸庞闪过一丝羞色。 "啊!你还养了狼狗,会不会咬人哦?"瞪大了眼睛担心道。 "不会,它很听话。"还是那么沉稳、言简意赅。 担心放下,报之以笑,那双闪烁的眼睛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和前排的朋友用藏语叽里呱啦地聊了起来。 忽然感觉他们的语言和行动都在刻意排斥我,于是只有靠着车窗,独自找乐。草原上总是不乏美景,放眼随便一瞄就是一张美图,于是通过眼手在心中构图,细数云朵的花样、想象流水的去处、追寻牛羊的脚步、捕捉牧童的眼神,乐此不彼,心胸逐渐开朗起来。 "何若馨,等会我们要先去一趟兵站。""恩。"反正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大约开了一个多小时,军车从柏油马路驶向土路,进入戒严区,五十米一个值班岗,士兵们手中持枪严阵以待,看我们驶过来纷纷敬礼,没有和煦的表情,没有多余的言语,一切都是那么程式化,一种威严肃穆向我袭来,不敢大声喘气。 车子开进一个有卫兵把守的院子停了下来,几个士兵围上来帮尼玛他们拿东西,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此刻我才发现闯入了男人的世界,尴尬之极。尼玛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在大家的簇拥下变得威武,站在门口指手画脚的不知道在吩咐些什么,此刻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我涨红个脸懵懵懂懂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因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我只认识他一个人。 几分钟后尼玛才回过头对我说:"进屋坐!"安排坐下后尼玛对一个士兵说:"周力,照顾一下。"叫周力的士兵立正道:"是!连长!"啊?尼玛那么年轻,居然是个连长!我深深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梳理被新奇充满的思绪,怪不得他那么寡言,怪不得他那么持重,原来是工作使然。接下来忽然被重视起来,周力端着水和西瓜满脸堆笑,居然是纯正的普通话:"美女姐姐,请休息一下,有什么需要请吩咐。"说完拿起一块鲜红多汁的西瓜递给我,前一分钟的冷落和后一分钟的热情让人难以调整,周立一直站在我身边殷勤地照顾,被十八九岁的陌生男孩这般呵护还是头一次,简直受宠若惊。 四周望去,我坐的大屋子里面分布着就寝区和装备区,就寝区有七八张小床,整齐划一地摆放着军绿色的枕被、洗漱用具;装备区墙上挂着几支手枪、望远镜,地上架起有几架不知名的枪;里面还有一间小屋,一眼望透摆放着两张床和两张书桌。周立解释道:"姐姐,里面是我们连长和指导员的卧室,你要不要参观一下?"虽然很好奇,还是觉得冒失:"谢谢你,我在这休息就可以了。"其实我很想去看看有棱有角的被子是怎么叠的,很想看看望远镜能看多远,很想问那是什么枪?有多重?很想去摸摸、看看。但是不知怎么的,在这样环境下我一下子失去了自我意识变得软弱无力,规范的布局、整洁的摆设、考究的尺寸,这一切都出自男人的粗糙之手,强烈的视觉冲击搞得我头昏脑胀,只能用笑容来掩盖狼狈。 终于等到尼玛一个人回来:"走,去看看我的狼狗!"我仿佛被他催眠,什么也不想就跟在他身后。我们绕过一排寝室,来到房子的后面,这里比较开阔,绿油油的种得有些蔬菜,菜地附近一条狼狗看到他站了起来,越走近狗越兴奋,想要扑过来和他戏耍,这条狼狗全身呈黑色,身体和四肢粗壮,毛色又长又亮,看见我一下子眼神犀利、叫声凶恶,吓得不敢靠近。确实,那条铁链和它的身体极不相配,在它的扑腾下蹭蹭作响像要马上断掉一般。看到狗儿对他使劲摇着尾巴耍欢,尼玛终于露出了笑容,那双眼睛又在发光,他蹲下来一边叫着狗儿的名字抚摸它,一边把粗铁链换上。看着尼玛的慈祥我目瞪口呆,怎样的男人啊?能在前一分钟军令如山后一分钟慈爱连篇。看到我举足不前,尼玛转过来笑着说:"过来摸摸它,它只有2个月大,很听话的。"不知是显摆他的狗儿还是兑现他的号令,尼玛非要我和狗儿达成和谐相处的局面,用他的手引导我去抚摸狗儿的脖子,挠它的耳后、胳肢窝,一会儿功夫,我就能独立用体温和力度与狗儿沟通了,仰躺着的狗儿发现手法不对,抬眼看看发现尼玛也在场,慵懒得闭上眼睛又开始享受,看着狗儿的顺服高兴得对着尼玛傻笑,哈哈,跟他在一起变得神武,居然把狼狗都征服了! 此刻的尼玛有些得意:"我还养了野物,去看看!"跟着他,神秘而期待。走了十几步来到墙 角,靠边放着两个木头做的大笼子,一个笼子里面装着鹰,另一个笼子装的像狗,不过毛色很短,呈灰白色,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你,犀利无比,就像头人在审视外来者一样,吓得不禁后退一步,赶紧用问询的表情看着尼玛,我也学会了少言寡语。"怎么样?没见过吧?""恩恩恩。"尼玛分别指着两个笼子介绍道:"那只鹰在我们执行任务时捡到的,当时受伤了,现在伤口养得差不多了,准备合适的时候放飞出去;这只是我养的狼,三个月前山民送来的小狼,现在已经这么大了,很漂亮吧?""啊?!"又是一个大惊叹!我努力保持镇定,只见尼玛蹲下来专注地看着他的狼,那一抿微笑表达了多少的关切和怜爱,而狼却屹立不动,保持刚才的居高临下和他对视,只是神态越发柔和罢了。我看看尼玛又看看狼,发现此刻他们犹如哑父哑子,虽然不能言语,但是眼神的交汇融化了现实的障碍,搭建起心灵沟通的桥梁。我看得目瞪口呆,神经有些短路,此时此刻我不能把现在和以往的任何经验联系起来,不是吗?在我身边围绕的都是被我去粗取精的儒雅之士,整天与艺术美学为伍,还陶醉于君子之交。今天忽然冒出个天兵神将来,用命令和征服来统领他的世界,从跟他出门的那一刻起,没有尊重、没有照顾、只有强制,以前建立的所有关乎情谊的逻辑统统失效,我不知道何去何从却在他的阴影下长了见识,一直保持的优越感瞬间垮塌,在这个能和野物通灵的男人面前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无力又无助。"十二点了,该吃饭了。"我又像被催眠了一般紧紧地跟着他,享受高大身体挡住阳光的片刻阴凉。 跟在尼玛的一大队人马后面,本来应该绿叶配红花,而我这朵鲜花却成了绿叶们的点缀,被他们的熟悉和交谈拒之门外,只好东张西望了解自己的方位。出了戒备森严的院门,随处可见身着军装的士兵们,一个个英姿飒爽,帅气十足,在我眼里他们是神气的精华,在他们眼里我是误闯的异物,于是好奇的眼神不断交错,又是一阵眼花缭乱。 吃饭的时候尼玛终于正式给我介绍了桌上的朋友,原来一直跟他在一起的是指导员,还有乡长、副乡长、派出所所长、村支书、附近的村干部,一桌子八九个全是男性,除了指导员是河北人,其他全是藏族人,看来尼玛的干群关系还不错。当介绍我的时候闹了个大大的误会,他说:"这位是驴友,叫何若馨。"他的普通话确实不太过关,指导员第一个闹起来:"臭小子!我咋就不知道呢?有女友了都不早点汇报?来来来,罚酒三杯!"尼玛看我绯红着脸急了:"不是女友,是出来旅游的朋友。"大家不依不饶:"管得你们是什么关系哦,至少是女性朋友啊,先喝了再说!"就这样,尼玛为了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连喝了三杯,弄得我及其不好意思。桌上都是久经沙场之人,坐如松、声如钟,像彭措一样,有无数的理由可以让大家举杯,虽然大多数话我都听不懂,但是没几回合就看到尼玛脸红筋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竟然着急起来,主动给他递了茶水,用眼神示意他喝一点解酒,也许有点醉了,他欣然接过水杯然后拍拍我的肩轻声说道:"你先吃菜,多吃点,啊!"喝过茶水后继续参加战斗。此刻,战争已经席卷到我这里来了,粗壮的乡长站起来向我举杯,"小妹,你肯定比我小得多,我就喊你妹妹哈,今天看到小妹和尼玛在一起非常高兴,来,大哥敬你一杯!"我赶紧站起来,仓皇不安:"谢谢你大哥,我不会喝酒,以茶代酒行不行啊?"乡长笑着厉声打断"那怎么行!我们这边没这种规矩!"我急了:"但是我真的真的不会喝酒呀,我喝一大杯水行不行啊?""不会喝可以学呀,今天正好学习,不会喝酒怎么行啊?!来来来,我先干为敬!"我傻傻地看着他一口气把酒倒进喉咙骑虎难下,说实在的,这样的饭局还难得碰到,大家的眼睛都把我盯着,七嘴八舌地鼓动着:"该你了哦,小妹。""你看大哥好耿直!""喝酒简单得很,我们这边的女人都会。"......大家不知道我的来由,言语不免有些轻薄,无数的杂音催动着我的意识,被逼得走投无路,心一横,拿起酒杯正准备豁出去。尼玛腾地站了起来,揽着我大声说道:"大哥些,你们厉害哦,连我的女朋友都这么欺负,太不给兄弟面子了,喝酒我自己来教她,今天我先帮她喝!"说完抢过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我傻了,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呆呆的看着他,直到他把我拉下来坐好,"有我在,你不用喝,自己慢慢吃菜!"我使劲点点头,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笼罩在他的庇荫下,心中充满了感激和说不出的羞涩。不过有一点我非常清醒,那就是尼玛的举动仅仅为了保护我,是酒精作怪,是逢场作戏。酒桌上,所有的酒客都不能免于灌酒的俗套,大家看他那么护我,也给我开出了一个名分,顺水推舟地放过我,开玩笑地把矛头指向他,左一杯右一杯,一会儿功夫眼睛、耳朵、脖子全都红了,说话也开始囫囵起来,除了端茶和着急,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忽然,他提高音量对我说:"给我拿点纸!"说完踉跄地冲向外面,指导员赶紧追上去扶着他,想象他狼狈的样子,我不知所措,心开始隐隐作痛。 尼玛吐完回来桌上的酒客们终于放过他,大家也觉得酒搅得差不多了,纷纷开始吃饭。这时他好像稍微轻松一些,赶紧给他倒茶漱口、盛饭,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体贴和殷勤。他不好意思地端着饭碗对我笑笑:"谢谢你,每次都是这样,我酒量不行,倒出去就舒服了。""没事就好,快吃点东西。"看来多次的酒局,尼玛的肠胃已经练就了酒肉穿肠的功夫,饭过之后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哥几个夹杂着藏汉语开始神聊打猎的事情,我在猜想,也许枪、装备、野物成了此刻的话题。 回到营地,尼玛已经比较清醒了,一边喝通讯员端上的蜂蜜水一边对我说:"何若馨,我们要做些准备,休息半个小时就出发。""恩。""要不你上上网?""恩。"打开他的电脑,桌面是一次野外训练的照片,穿着迷彩服,单手握枪,曲背小跑,脸上的线条饱满刚毅,眼神执着犀利,自信而刚强,好像他就是灾难的救世主,整个世界都在他的帷幄之中,呆呆地看着照片上的这个男人,这个充满了野性与豪气的男人,不是用语言来描述自我价值,而是用一种气场,一种诱人的硬朗激素来堆砌自己的存在,情不自禁地仰望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