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的边城爱情戛然而止于一句话:这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也许"明天"就回来。这无异于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娜拉出走了,以后会怎么样呢?一个不完全的明天。就象一只狗,在阳光下使劲地追咬着自己影子的尾巴,屡屡的咬而不得,最后抓狂成了一只疯狗。除非,改变心态,准确说,应是狗态。狗有时也应学学人的,得狗模人样才行,一如斯威夫特快死的时候,一个人孤独地呆在房间里,无意间夹住一只苍蝇又把它放了,还颤微微地说:去吧,世界这么大,总有你我容身的地方。
有人问马克吐温是否敢把人和耗子放在同一个水平上,他严肃地说:我不......那样对耗子是不公平的。因为他把整个人类--极为公正地包括自己在内--看作是一种最低级的动物。泰戈尔也说,当人是野兽时,他一定比野兽更坏。人是动物,但还不是野兽,他还没有达到野兽的道德水平,野兽出于饥饿才行凶,人出于仇恨而杀人,甚至根本都不需要仇恨,只需要一个念想,一个契机,一个欲望,一个没有来由的闲来无事。这,多么可怕。就象梅里美的卡门,一个漂亮的魔鬼--一步步将老实透顶的何塞诱惑成逃兵、小偷、强盗、走私贩、杀人犯,最后当可爱的小伙儿沦为一只疯狗(即野兽)时,卡门自己的末日也已经到了。鲁滨逊从孤岛的绝对君王重返文明社会时,许多人都死了。笛福说: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只见过他们的三顶礼帽、一顶便帽和两只不成对的鞋子。这都是些什么呢?匪夷所思,深藏不露。及至奄奄一息的桑提亚哥最后拖回一幅光秃秃的鱼骨架,有思想有个性的菲里普凯里套着人性的枷锁由希望而绝望,韦克菲尔德却在"我很快就回家"的逃离中哭现已不属于自己的神秘微笑,终于,爱伦坡的"夜归人"戴着面罩死在自己妻子的枪下。一个不完全的明天,让人浮想联"翩",又险象环生,惊悚恐怖。如果非要述说这一切,我只能沿用因《古拉格群岛》而获1970年诺奖的索尔仁尼琴在受奖答谢辞开头所说的话:"献给没有生存下来的诸君,要叙述此事他们已无能为力。但愿他们原谅我,没有看到一切,没有想起一切,没有猜到一切"。好兵帅克终于不好了,整天在为"狗杂种"伪造纯正血统证明书,尤索林被第二十二条军规悖谬得欲疯不能、欲罢不能,伍尔芙的达洛卫夫人的生命在每天的腐败、谎言、闲聊中逐渐失去而萌生自杀念头,而泰戈尔的迦冬比妮惟有以真正的死亡来证明她还没有死。那些温暖的河流,那些霍乱时期的爱情,那些喧哗与骚动,即便山鲁佐德还在讲着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在约克纳帕塔法,在马孔多,在命运交叉的城堡,太阳还能照常升起么?怎么办?我们只是影子。
今天是昨天的影子,而明天呢?一个不完全的明天呢?听听艾略特《四个四重奏》第一部《燃烧的诺顿》是怎么说的吧:时间现在和时间过去/也许都存在于时间将来/而时间将来包容于时间过去/如果时间都永远是现在/所有的时间都不能够得到拯救/那本来可能发生的事是一种抽象,始终是只在一个思辨的世界中/一种永恒的可能性/那本来可能发生的和已经发生的/指向一个终结,终结永远是现在。
明天,永远属于时间;一个不完全的明天,同样会指向一个终结。黑夜越深,上帝的光越近。我们期待着,虽然仍然不知道,明天又会有些什么呢。
2011.3.7于天宁无为堂 ※※※※※※ 信仰第一,别人第二,我第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