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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雅风 ——读许君《子夜独语》有感 这是一个显赫的夜晚。薄薄的黑之外有许多“星汉灿烂，若出其里”的白。说实在的，我是个喜欢黑夜的人，黑天黑地里易于在一个人的深渊里沉沦，看一个人的电影，寻一个人的张灯结彩。当然，还因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可以用它来翻白眼。这个夜晚，之所以说是显赫，一是因着夜本身的肆意与投入，二是因着终于细嚼慢咽完了许君的《子夜独语》。 许君是我的老师。按理，我不该这么称呼。如此，会让人认为我这个学生无大无小，不崇不敬，不懂味，没成数。其实，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陶文瑜的《总是无题》： 昨晚独坐着泡杯浓茶/ 浓茶愈浓接着淡了淡成晨曦/ 我就有了美丽的想法/如果远成海角天涯/ 或者近在楼上楼下/ 让我们及时相识/相识了就有或远或近的牵挂/于是信自远方来/某个姓名可不能惊诧/ 沉默或者散步/对坐或者交谈/只要窗帘打开/就不能隔断了问答。 平常，不是个看书看得慢的人。四卷本《静静的顿河》，二百五十万字，可以一个星期阅完；七卷本的《明朝那些事儿》也可以三五天览毕。好读书，不求甚解。故此，难以有什么出息。而许君的这本书，看得很慢，整整半个月。阅读时间——子夜；阅读地点——君子兰花钵旁；阅读速度——每天十页；阅读状态——气沉丹田。 一个人的独语是不需要任何标点符号的。子夜的独语更是蓬勃跳跃，清冽玄妙。生活壮阔，生活也琐碎。入在五行之内，出在五行之外，形上形下，于人生沉闷的房间，在有门的地方或许没有看见门，在没有窗子的地方，却把窗子看见了。 许君的子夜独语，便是这样的妙谛尽现，顿悟了然。写作原本是件很私人的事情，特别于散文。蒙田曾将自己的集子定名为Essais，其意即为“尝试”， 实质为探索——深入过程中的一种探索。蒙田说：“我宁愿以一种朴实、自然和平平常常的姿态出现在读者面前”。正是这样，蒙田用一系列随笔给自己画了一幅完整的肖像，不仅画出了他的性情，他的癖好，同时也画出了他的缺点，使人就像了解一个朋友一样了解他，甚至比朋友还觉得朋友。“心灵装进了哲学，就会焕发健康，应该用精神的健康来促进身体的健康……哲学确信能够平息人们内心的风暴，教会人们渴望欢笑……哲学以美德为宗旨，但美德不像学校里说的那样，种在陡峭崎岖难以接近的山峰上”。心灵、哲学、健康、美德，如金色阳光里掠过的一道道携带着智慧的抛物线，相互交织，相互映衬，相互浸染，最后大而化之为炫目的彩虹。 许君的独语何尝又不是如此？首先是许君的生命现场。那些老屋旧院，那些杏花春雨，那些烟水晴岚，还有一面面坡，一道道沟，一座座梁，无不在随风生意，随地赋形。在这样的生命现场，每个个体既以他在的方式存在，又以自在的方式存在。于是就有了交给四月的记忆，有了邀约风雨聆听花开的声音，有了穿过晨雾的歌声，有了去意徘徊的一路沉吟。其次是许君的文化姿态。许君在《月悄然 人悄然》里说到：“在人生漫长的旅程中，我们的情感和思维有时候就像一具完整而美丽的瓷器，稍不留神就会散碎一地而无法收拾。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或许生命真的不是诗，但生活里不能够没有诗。造境在你，化境在我。在我即将走到路口的时候，心中突然点亮了灯盏，于是轻轻地推开自己的心门，让自己的灵魂在空寂的山里歌舞” 。文化是什么？文化就是随便一个人迎面走来，他的举手投足，他的一颦一笑，他的整体气质，文化就是对“价值”和“秩序”的有所坚持。王跃文先生说许君是对程序化生活的一种抵抗，实际上这种抵抗就是面对大地和事实，面对神祗和天空的一种坚持。一个人的文化姿态，并不是因为谈了有关文化的话题，抑或是用了文化的方式、文化的视角。它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液体和气体，在字里行间，在身心内外流动、弥漫，成为一种气质，一种境界。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悟性智性兼而有之。不以华瞻、深刻、雕饰自玄，而以流畅、和谐、质朴相美。再次是许君的审美体认。许君是个极富审美的人，我想，这源于她家乡小城那条宽宽窄窄的河流和所从事的学术研究中那生旦净末丑婉转流香的宫商角徵羽，兼以晓风、夜月、雾帘、雨幕的浸淫濡染，于是，所有与之相关的静态化、情致化、意绪化，目力可见的状态便有了灵韵。水濡墨染彩晕，品之，如闻潮润的墨香，在省略中显出丰富的含蕴，在散淡中有一种恬静的沉吟和超越。 独语式散文写作，其实是对自我的一场严峻挑战。它不只是一种单纯的文本叙事，在更深的意义上，它是审美对欲望的、精神对物质的一次突围，一次心灵家园的回归。一个人要在自己的神经末梢上梳理、清理、甚至是解剖自己，削肤剔骨，不仅需要自我的勇气，更需要一种博大深邃的襟怀。许君看似柔弱实则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钢铁战士”。这从她的《后山》可以得到明证：初中的班主任曾经给下的评语——脆弱，好哭。回想一下似乎好多年都没有哭过了，我庆幸自己终于战胜了自己。如果此时那条野狗抑或疯狗要扑过来咬我，我也决计要和它拼过你死我活，何况也就只是条狗罢了，倘若是个恶人，我相信自己现在也不会再畏惧什么……许多年以后的今天，我终于开始明白那凝神守着火堆的老者为什么会那样庄重？也许他所有的沉思录、所的有黯然，所有的冷峻，都如同那日渐衰枯的小草一般，眼看着春天已经就是眼前，却又无法勃发盎然生机，实在不甘心如此在瞬间的燃烧中化做缕缕青烟随风飘散啊！许君就是这样婷立在阳光中，在审美的旷野上，让生命的光柱通透无遗地照射着自己，显得格外从从容容，举重若轻，感受鲜冽而独到，表述真朴而细腻。 许君说：梦，在这个充满希望的夏季不会死的，我相信，我们的日子总是在某种期待中慢慢地走向远方。我们总是循着自己的人生轨迹去走自己的长路，前面总有一个目标等着你的抵达（《初夏写意》）。树在说什么呢？我能够听得懂吗？我想说什么呢？树能够听得懂吗（《听树》）？在这样天光暗淡落云成雨的日子，在这样冷风萧瑟浸人心骨的冬季，莫名的郁闷便潜生暗滋了我一个人的沉吟，而这样的沉吟只有我自己能够听见……现代人在心灵地荒漠里艰难地行走着，他们的胸间弥漫着非钱财可以疗救的烦恼、孤独、浮躁、憎恶、贪婪、嫉妒、冷漠等等所谓的“现代都市文明病”，我害怕自己浸染了这些时髦的病，所以我常常追问自己的灵魂是不是生锈了？心灵小屋是不是已经上锁而见不到阳光了？……只要自己的本心不变，无论这个世界如何变化，自己都能够以一种淡定从容的心态去适应一切。（《一种沉吟》） 许君说：不管生命会否燃成灰烬又燃成灰烬，不管陨落的星已杳无踪迹又杳无踪迹，我终相信在那瞬间的光明中，我们总会寻觅到遥远而又近在咫尺的永恒（《安静》）。在风中，在雨中，在这寂寞的小巷，我吟起了一首诗：我相信有一天/我流过的泪将变成花朵和花环/我遭受过千百次的遍体鳞伤/将使我一身灿烂（《烟雨小巷》）。可你是否知道，淡淡晴空，半轮残月，似乎看到那个时候的你还是生龙活虎地站在我的面前，我的心里此时却装满了人生的悲伤，如果我们还能够彼此对望着聊聊天，该有多好。（《清空残月》） 许君说：女人式的喜乐哀愁是有些飘忽而零碎的，有时像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则像破碎的精美器皿散成一地怎么样也无法恢复原状，惟有心痛的感觉了。在当今竞争激烈、心绪焦灼、精神失血、人心不古的年头，我们为什么就不可以去为自己寻找一方通向平常心的绿岸呢？任天边云卷云舒，看庭前花开花落，如此而已（《淡入 淡出》）。认真说起来人的精神世界，大抵是先求其充实，充实后而觉其杂，杂而生烦，烦而生嗔，嗔而生苦，最后终于悟出人生真谛：最高的精神境界，是谓“空灵”。淡而处世，宽以待人，静以修身，飘然超然，无嗔无憎，斯为大乐（《人在红尘》）！以入世的态度行事，以出世的态度做人，大凡如此便可以既能够丰富和灿烂人生，努力去争取实现自己的愿望，又能够不过于追求成败得失，讲求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不二法门”浅解》）。 许君的文字是需要静心素读的。其童心，使之清新婉丽；其素心，使之洁净淡雅；其纯心，使之吐纳涵咏；其忧心，使之冷凝深峻；其爱心，使之绵缈深情；其贤心，使之典雅空灵；其智心，使之冷暖自知；其悟心，使之知人解已；其信心，使之渐达彼岸。 生出于无奈，死亦是必然，中间部分大可忽略不计。生命永远都都是一场现场直播。对具体的个人来说，它只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超越了历史、种族、肤色、地域、信仰这些概念而存在，不同的人会用不同的语言去表述它，会用不同的活动去展示它。在东方，孔子川上慨叹“逝者如斯”，右军兰亭曼啸“修短终尽”，东坡赤壁高歌“须臾如梦”；在西方，从古希腊德尔斐神殿的铭文“人呀，认识你自己”到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的思考，从哈姆雷特的“生存或死亡”到高更笔下的“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往哪里去?”的探问……这永远都是一个问题。 人生总在下一站。各人身上的虱子各自在跳，名家身上的虱子也不总会全是双眼皮。这又让我想起一个故事：有人偷了牛，法官审他，他说他没有偷牛，他只是捡到了一根草绳，他把绳子拿回家了，谁知绳子那头拴着一头牛呢。这虱子、草绳、牛，也永远是个问题。 《文心雕龙.知音》篇有云：“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于许君的子夜独语，还需要说什么呢？还能够说什么呢？因为一切尽在思与不思之间，语与不语之中。 还是用许君的话作结吧：真的，应该感谢那些困扰我们折磨我们的一个又一个值得珍惜的日子，因为我们知道，哪怕我们终生匍匐在生活的低谷，可我们会飞的心总是在蔚蓝的天空，因为那样明丽的蓝天飞翔着我们美好的梦想。其实很多情况下自己是自己的人生导师，因为只有自己能够了解自己，只有自己能够关心自己，也只有自己能够走出自己的围城（《感谢生活 善待自己》）。 子夜的雅风拂来，清鲜宁静。心灵的波纹与浪花正在难得地飘逸。真的，感谢生活，感谢许君，感谢这子夜的独语。于这样的夜晚，我也“竟然念念有词起来:一湖想象中的水/把我引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担心蓝天沉到水底后/白云也受不住诱惑/一朵一朵跳下/我的微笑是山里的紫色花/灿烂了一刹那/荡漾在水面/没有人知道最后/它将会/怎样把自己的心思/留存在这里。”（《滇行印象》） 拾尘 2009年9月18日子夜于天宁无为堂临屏 ※※※※※※ 信仰第一，别人第二，我第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