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沙漠

    这是一条真实的河流。安静、柔软、清澈、坚韧、潋滟、浩淼。
    清晨，河边雾气弥漫。朦胧、鲜活、灵性、博大，水岸一体，天地浑然。让人不知道它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沿河边的滨江大道跑完步，浑身发热浸汗后，习惯性地在江边微凉的风中不自量力地凝视那些与生命息息相关的东西，奢想着有关河流的故事，河流的梦想，河流的智慧，河流的归宿。
    小时，家门前有条溪，溪上有座桥，溪没有名，桥却叫"花翎桥"（想是古驿站的官道官桥吧，故有此名）。桥下有个潭，名滚桥潭。春来夏至，我们常常猴三猴四地光屁股从桥上往潭中跳，那一潭碧水便成为了我们的乐园。溪水毫不吝啬地洗濯我们肮脏的肌肤与沾满尘埃的胡思乱想与胡作非为。水很净，每天清晨，父亲会用水桶挑满一大缸水，供全家九口生活饮用；入夜，那溪水潺潺的淙声便会流淌在我孩提玉似的梦中。
    生命，就这样溶于水中。水，就这样滋育着卑微的生命。
    及长，离了水，四处漂泊，生命与灵魂几近枯萎。于是，狠下心，一定得回到水边，有水才会有绿洲，有水才会有生命的滋润与复苏。
    而立之后，将家安在一座有着一条大水的小城。终于，一条真实的大河，让生命有了一种柔软的坚硬，枯燥的活泼，无趣的有趣。每天，可以在对水的凝视中得到一种比飞翔还轻，比月光还静的东西，人世的混乱与炎凉，内心的孤独与无助，现实的纷繁与平庸，爱与恨，生与死，轻与重，是与非，黑与白......全在水的洗涤中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喧嚣，不浮华，安静，自然，悠闲，温软，湿润，始终朝着一个方向，暖暖地流，流......
    当我日复一日地凝视这条河流，当生命顺水不舍昼夜流着的时候，很意外地收到了本家大哥——秋过留痕的一条短信：让我们沉稳宁静广博透明的心，覆盖生命的每一个清晨和夜晚，从此不再因外界的风声鹤唳而瑟瑟发抖，不再因世间的荣辱得失而锱铢必较，不再为身体的顿挫不适而万念俱灰，不再为生命的瞬忽飘逝而惆怅莫名，人生因此而健康，因此而美丽！于是，一个奇怪的感觉产生了。意识浮出了身躯。在这条河流之外，在这江南之外，还有另一条河流——沙子堆积的河流，还有另一片土地——黄土堆积的土地，还有另一个人——西北的汉子，如此深刻地在凝望生命，飞越生命，掬起一捧滚烫的沙粒，同阳光一起灿烂。
    在生命的存在中，除却江南水，尚有西北漠。那些突兀遒劲的山峦、茫茫无尽的沙漠，孤傲而苍凉。每一粒沙，每一株草，都在用一种极高的姿态同样凝视着永远不知有多远的沧桑变迁。在沙漠中奔跑，在沙漠中凝视，在沙漠中沉思，任黄沙拂去心中的一切杂念。我的眼前，非常清晰地浮现出西北的骆驼在以一种看似悠闲的姿态行走于沙漠中，清脆的驼铃声和风掠沙上那唰唰的鸣沙声仿佛穿越时空的对话。"耳根似飙谷投响，过而不留，则是非俱谢；心境如月池浸色，空而不着，则物我两忘"。秋过留痕，一个播种在春天里倔强呐喊、沐浴风雨的生命，一个大西北黄土地的儿子，象一束沙柳笑傲在腾格里、柴达木、毛乌素古丝绸之路上，坚毅果敢地踏出一路不凡的足迹。一路上，我听到了这位本家兄长的猛进高歌："我，是西北的汉子，但我不因为自己是西北的汉子和生活在贫穷的土地而自惭，唯有的，是高原上耸立的骄傲和自豪！嬉笑放歌在巨壑沟峁，黄泥旷野之中，征服大山，不管前途几多坎坷，惟赤足奋勇踏春秋；跨越荒漠，不言希望存几许，日月双轮过楼兰！看岁月变迁，任你风来风去；笑世事变幻，管他云卷云舒"；一路上，领受了这位本家兄长的侃侃而谈："人活着究竟为什么？我想就是有质量的生存、不可推卸的责任、追求希望的快乐与永不停止、回首时可以看见记忆的奋斗。说到底，人活着不仅仅为了自己和自己生命的维持，活着的意义绝对不象一眼流泉那样单纯"。
    男人的天空需要勇敢与事业作支撑，需要用山作脊梁，用水作血液，不断思索生活与生命的存在方式与存在意义。道德与责任，良知与正义，刚毅与顽强，昂扬与奋发，这是作为男人生命的基本元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修身齐家平国治天下，是谓大丈夫之为"。一个人始终得把脉自己生命的走向，并将这种走向与民族、社会、未来紧紧相连。高瞻才能远瞩，就一身了一者，方能以万物付万物，以天下于天下者，方能出世间于世间——这才是一个大男人的大胸襟。
    一个生命，不局囿于个体，而将之置于一个深广的视界，在人类的背景、社会的底色上着墨、上色、构图、创意，以一种无悔的执意点亮生命的星空。这样的生命是可圈可点的生命，这样的人生是丰盈充实的人生。做一位对于国家民族事业的忠者，对于慈善双亲的至善孝者，对于家庭的爱心铸者，对于朋友养天地正气的谊者，做一位竹下谈经的智者，一位道德子问的询者，一位逢山知其道路、遇水能襟怀小流的恒者。这是大哥终其一生不懈追求与践行的信条--在自己或清瘦、或厚重的画中，把生活成就为一座生命真实的大山，每一座山梁，每一道沟壑，每一股泉水，每一声天籁......这些墨迹，都在真实记录着生命与生活的积累。
    贤良的满足、如水的平常、智慧的聪明、飞翔的梦想、阳刚的宽容、鹏影的形式，磨砺当如百炼之金，风斜雨急处，立得脚定，花浓柳艳处，着得眼高，路危径险处，回得头早，得休则休，得了则了，此之谓人之大平常大满足大宽容。
    江南的水，西北的漠，注定只能在不同的轨道上运行、存在，但头顶的星空与心底的道德定律同在。水有水的方向，漠有漠的孤烟，然而当"水"与"漠"在"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中同构一种意象，那无疑便是一种壮观，一种精彩，一种感知天空与厚土的昂首挺胸，一种阅青天白云望江河湖海的浩翰了。

    （附：忽记起，再过一天，就是秋兄的生日，仅以此祝福大哥生日快乐，健康如意！祝福全家幸福安康！）

                                                 2009．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