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记

文/漂之雨

一

浅滩有急流。

当我登上小小的皮筏，以棍代桨，把浅滩当成人生的一段时光，把平日深藏于都市内部的不安悉数丢弃于缓急不一的溪水，让无情的水流濯洗八月的酷热和沿岸丛生的风景，濯洗被汗水侵蚀的日子和被阳光浇灌的大地。此刻的我，仿佛变成一尾初秋的鱼，嬉戏于八月的流水之中。

从始发地出发，沿水流的方向逐波前行。虽然，顺水而为仅仅是对大自然的尊重，但同时更是对畏惧的放纵和退却。但我很清楚，英雄只是少数。随遇而安才是平庸之辈所能适应的生存环境。

二

浅滩漂流，乱石横卧，突兀如礁，皮筏随时将面临搁浅的境遇。

同筏的同事孩子一次次绝望的哭泣和一声声童言无忌的命运之悲怆中，我一次次掌起手中的竹棍，于乱石和急流中寻找突围的方向。童年是人生的幼稚阶段。在这种年龄段，我们每个人都曾有过各种不同遭遇的哭泣和畏惧。但这种哭泣和畏惧却将成为我们成长和成熟的契机。面对孩子暂时的绝望和成功突围后的嬉笑无常，我无法予以父辈的安慰或经验之说教。一如我们的人生所面对的流水无情，面对着生活的无常或磨难，面对每一种难以想象的艰险和每一天难以猜测的变数。无论童年或中年，我们都有不同的遭遇和不同的幼稚。而我仅仅比同筏的孩子多了些所谓的经验或力气而已。因为我知道，在这人为设置地浅滩面前，危险的可能发生仅仅是吓唬一些无知的孩子，或不懂得如何利用游戏规则进行周旋的而已。

孩子是无知的，更是无辜的。此刻，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卑鄙和无耻。如果我是个孩子，不同样要经受大人的游戏规则吗？水，朝着更低的低洼流去。

三

浅滩有深潭。

沿途的浪花似乎在诠释什么。掌着棍，掌着前进的方向。如果，棍或桨仅仅是生活的一种情境，那么，终点的意境是什么？从孩子的泪水里接过质疑，接过水底里升腾的雾气，仿佛接过生活中两肩无法松懈的疑虑。借助孩子的泪语，我不断怀疑，怀疑自己，更怀疑水的无孔不入。

怀疑中，皮筏不停地搁浅。讥笑声从远处飘来，宛若一朵闲云。天空是湛蓝的，人类是善良的。只有我自己，依旧用小丑的角色掩饰长夜的黑。

四

前方，急流不断。孩子的哭声淹没于湍急的流水。环顾四周，选择突围的方向。一次次转身，试图以一种宁静的姿势与人的野性对垒。但是，假想的阵垒毕竟是人类自恋的一种摆设。当我起身抱下孩子，并将皮筏里的积水归还于弄潮的旋涡之时，一切已晚！孩子的呼救声早已越过沿岸守护的眼睛，越过湍急的流水，越过我沉重的思虑，抵达同伴焦急的眼神。顿时，我发现自己矮了下去，矮得无法越过世俗的枷锁！我好想把卑微的头颅深深地陷入深潭，让长夜弥补光的缺陷！可是，我失败了。绿风卷起清澈的波涛，卷起人类的橡皮筏，重重地摔倒在后浪的波涛里。所有的疑惑和焦虑统统消逝于初秋的艳阳之下。

急流可深！秋泓可浅？我张开无力的双臂，把生命的河床紧紧地拥抱在水的怀里。落叶焉有情？柳枝弯了。

五

浅滩有死水。

顺流而行，从相对的上游漂向绝对的下游，漂向人生的某个驿站。如果，人生的探险蕴藉着生活的暗喻，那么，绝境的出现是意志的花暗柳明？还是生命本身所赋予的过程？皮筏原地打转，孩子停止了哭喊。似乎，水流也停止了。我和同筏的孩子母亲默默地挥动着手中的竹棍，以相同的姿势和方向用力划着。而此刻，孩子变得勇敢了些，将他自己手里的竹棍一次次放心地交给我，并不断地扯开嗓门为大人加油。终于，划浆声打破了沉寂的水面。孩子的脸天空般湛蓝，孩子的母亲露露出欣慰的笑容。

面对开怀的母子，我却愈加沉重。何谓弱者？强者横强的生活中，弱势群体一词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你是否真正参与和全身心地投入？一枚落叶荡开一圈圈的漪涟：生活中没有绝对的强者。

六

终于，皮筏以稳健的姿势抵达终点。上岸后，孩子不停地抱怨说：："大人没有配合好"！孩子的母亲开心得笑了，我惶恐地笑了。童言无忌！如果，人生这短短的生命过程中，生命意义和生活意义如何抵达"天人合一"的境界，才是人类生命存在的根本目的。

一次历险的漂流，一次人生意义的探索。流水潺潺，天蓝云淡。置身于都市霓虹遥不可及的他乡，两岸葱茏中，我舒展开额前的皱纹，让绿风深入我的骨髓。

2008-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