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是落了半夜雪米子。雪米子在北方称雹子,雹子我没见过,想必比雪米子要大得多,然而雪米子要比雹子漂亮得多,因为,我用手掌接雪米子仔细看过,一粒粒全是梅花形的,只是比梅花小,有桂花般大小,花瓣很清楚,或五角六角,一朵朵晶莹剔透,即便在掌心化为水,也是一朵花的神形,娇娆不改的。 雪米子打在瓦屋上淅淅哗哗响,有些还像钢蹦似的蹦进瓦缝,落到楼板上,想咂人楼板一窟窿,可惜,那时有楼板的人家不多,没有楼板遮挡,于是便直接落到人家中任何一个角落。因此,乡下有句俗话:茅屋漏雨,瓦屋漏雪。 后半夜,老天收了雪米子,悄悄落起了泡雪。泡雪不管下多大,总是无声无息的。有一年,我住在城里,城里的冬天也落泡雪,而且并不比我见过的乡下泡雪小,临窗的街道有路灯,我躺在床上看着路灯周围飘雪,一片片真有鹅毛大小,后来竟细碎到混沌一片,苍茫万里,好似银河从天而降,流金淌银地滚滚倾泻,十分美丽壮观。 乡下人将这种雪天编了一句谚语:雪米打底,准备油盐柴米。意思就是这场雪会持续很久,并且会有很长时间的冰冻,这会给人们生活造成不便,因此要早有准备。 乡下称冰冻为"结棱"。结棱还需要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在泡雪落了三尺厚的情况下,再落一阵细雨,雨停寒风一吹,雪面上便结了一层薄刀子似的冰棱,这样的结棱时节,便是狩猎的大好时机。 我先说说醉鸟。 醉鸟是孩子们的捕猎行为。偶尔也有大人参与,但多为血性男人不屑。 醉鸟自然需要酒。而且是烈酒。乡下的烈酒只有烧刀子,湘西人又称苞谷烧,一般人家烧不起酒,但家家却珍藏有烧刀子。顾名思义,烧刀子是家酿苞谷酒,头锅,劲很足,入口辣舌割喉,像刀子一般锋利。 醉鸟的方法:取一小把米,用烧刀子浸泡几分钟,为了让米撒在雪地上醒目,最好用一小块红色宣传纸,俗称对联纸将米染红,晾干,备用。 斑鸠在我们家乡是常见的鸟类之一,麻褐色,有些像麻雀,比麻雀大,尾巴稍长。麻雀与斑鸠是喜欢与人类共处的鸟类,它们栖息于村庄及稻田周围,常成双成对于开阔路面、庭院地面觅食,不怕人,除非受到惊扰,才会缓缓振翅,贴地而飞。 大雪覆盖持续几日,斑鸠、麻雀饥饿难耐,纷纷集结在房前屋后的院场边或树梢上,只要将酒泡的米撒在雪地上,不一会儿,只见一道黑影一闪,一只探路的斑鸠腾空展翅,在院场上打了一个转,落在米粒附近,四下看看没有伏击,逐上前试探性地啄了一粒米,哈,真香!斑鸠得意地昂起头,冲同伴打了一声招呼,便只顾自地啄食起来,等其余的同伴来齐,这只打头的斑鸠已经醉过去了。看它的醉态好可爱,来的时候身体皮毛还因天寒地冻绷得紧紧的,这会儿几粒米落喉,浑身血管像着了火似地发烫,接着连皮毛也柔软蓬松起来,它想使劲抖擞羽毛,可是精神萎靡不振,样子显得力不从心,脑袋耷拉不到半分钟,身子便软软地瘫在雪地上,不动了。同伴们在没有危险的提示下,集中精力、痛痛快快地饱餐了一顿散发着浓浓酒香的大米,只可惜不久它们也纷纷效法那只头鸟,安乐蓬松地躺在了雪地上...... 这种属于人类的既残忍又愚蠢的办法可谓屡试不爽。今日在这个院场中了招,明日在这个同样院场还可以让这些只知饥饿,不知死活的鸟儿中招,一直到它们灭绝。 同样的办法,还可以用来捕捉麻雀和竹鸠。 有句俗语:斑鸠般四两,竹鸠足半斤,麻雀一两不用秤。这是人们在长期生活实践中得出的经验。同时也说明了人站在一个聪明的高度,对这些低级动物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斑鸠肉质细嫩,口感好,味道鲜美,营养丰富,是原生态野味,尤其是炕佯干炒红辣椒,骨脆肉香,最是下饭,也是佐酒好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