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怕!" 乍听之下还以为是母亲。刚要迈步迎上去,一个白色身形闪进来。 她个子不高,略显丰满,亲切不失礼貌地微笑着,眼角堆起细细的鱼尾纹。目光仔细从这里挖下去,会挖出昔日光彩照人的影子。雪白的罩衫,别致的白帽子,让我不禁想到站立在橘黄夕照里的雪松。 "新来的吧?我是护士长。以后有事尽管找我。"她说着走过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她又从头到脚打量我一番。 拉起我一只手:"姑娘,想家了吧?别难过,睡不着我陪你聊聊。"拉着我坐到床边。 她的手好温暖,刚才的恐惧一点点冰释了。或许因为孤独,或许因为亲切,我把另一只手伸过去,扣在她握我的手上。她也把另一只手扣过来,怜惜地说:"手怎么这么凉?"瞬间,心头一紧,眼泪流了下来。低下头,哽咽地说:"不冷,让您费心了。" "放心,这里的医疗条件很好,你的病一定有康复的希望。身在病中要往宽处想,别和自己过不去..."她的手紧握我的手,安慰! "往宽处想?别和自己过不去?"我心里犯了嘀咕,"怎么回事?" 于是,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您的意思是?" 我们彼此对视片刻,她才试探地说:"小铃铛说你有心事,好像有些想不开。" "想不开?小铃铛又是谁?我刚来,连主治医生都没见过呢!"我更疑惑了。 她转头向门望去。 我挣脱她的手,门打开的一瞬间,从门缝里就看到不远处的楼梯口,那个戴帽子的女孩子依然站在那里,向我这边张望。轻寒袭身,像一片在秋风里摇曳的叶子,又如同暗夜里盛开的一朵洁白的茶花。 护士长走近我,怜惜地说:"她就是小铃铛。" 此刻,我明白为什么护士长来我房间,看望我,安慰我,一定是她,是她不放心,怕我"自杀".可是我们只是刚刚见过面,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怔怔地站着。 "她是个好姑娘,可惜...,咳---"她长叹。 "会好的,头发会长出来的。"我似乎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 "头发?"她很吃惊"你难道不知道她的情况?" "不知道。怎么了?" "铃铛总是把自己的病情讲给病友们听,用自己的经历鼓励大家。难道她没说?"护士长声音颤抖。 我回过头,护士长一只手,捂着脸,泪水顺眼角滑落。 我意识到有些不寻常,马上在大脑里搜索我和铃铛的每一句谈话,一幕一闪---铃铛要摘下帽子,把自己当教材,"教育"我。 想到这里,我谨慎地说:"她好像要说,但我让她说。我怕伤害她。" "她---"我想问,可看到哭泣的护士长,竞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护士长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铃铛是骨癌患者,因为化疗,头发脱落了。可她很坚强,有一次,化疗刚结束,回到病房后见到一位病友哭了。她顾不得休息,去安慰人家。又是讲故事,又是唱歌..." 病房里语声凝固,只有幽幽的低泣。 "请您劝她休息吧!"我声音抖着。 "那你?"护士长擦擦眼泪问。 "是这样..."我简短地讲了事情的经过。 "请您,不要告诉铃铛实情。我想这样,会让她感觉到快乐。" "我明白。"护士长看着我,似乎在察觉我说的是否是真话。我的目光马上迎上去,"只有诚实的人敢于迎接审视的目光"大脑里闪现电影里的一句对白。 "那你现在?"护士长似乎还是不放心。 "我会睡觉。"不容置疑的语气。 护士长转身走了,出去的一霎那,我马上提醒:"您就说给我打了一针安眠的,我担心她还会回来看着我。我说的,她不会相信的。" 护士长会心地笑笑:"姑娘,我相信你。早睡。" 我熄了灯。 烦乱的思绪渐渐沉淀,就如照相的胶片浸在定影水里一般,慢慢淡薄起来,以至于透明。 我的心就这样透明着。生死情,别离恨,融化在寂静的漆黑里。我总是抱着自己的病痛不放,把它从生活里剥离出来,再独啜那份苦涩,苦熬日子;而铃铛,把痛苦用生活里的美好稀释,快乐地行走在刀锋边缘!生与死是个严肃的话题。但现在我彻悟了:人生短暂,一味地沉湎于人生的低谷里哀叹,就不会享受真正的人生。活着时充实,依着年龄,环境的现状,过一点合适的生活,干一些合适的工作,渡一点合适的享受。对于生不会贪求与狂妄,对于死也不会害怕与胆怯;于是生时不会虑死,死时也不会恋生!想到这里,心释然。 窗外,一片漆黑,微风从树梢尖上走过,散着低微的声音。 我解衣就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