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

      这里的“红夙”也就是深怀于肺腹的红心，它正以火热的情怀期待着赤诚的朋友，期待着朋友们能通过文字--这心灵的方舟共赴彼岸。“红夙”也可以说就是红欲，它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情，一个是志。情的红已染指到了色情，它容易让人联想成黄。志的红已关联到了红社会，它容易让人预料到俗。而这里的情与志却在黄与俗之外。

目录

第一部

1、玩童历世

2、伢仔经天

第二部

3、流星阑珊

4、香飘校园

5、芳草芨芨

6、春思如烟

7、情孽似梦

8、爱的权力

9、宜友良伴

10、情夙未了

第三部

11、春风乍暖

12、新雨还凉

13、错在于爱

14、对全凭心

15、志由情燃

16、爱的边缘

17、日有三晴

18、万水千山

红     夙

       三月的早晨，清新的东风送来了杨柳的问候，缕缕芳香流露出鲜花的喜迎。旭日将升，东方一派勃勃生机。霞彩万道的长天正为刚刚凯旋的光明而激动不已，欣欣然的大地迎着东来的紫气跃跃欲试。无限的红光普照着村廓和田野，娇滴滴的朝露带上了几分羞怯，披红闪翠的小鸟鸣唱出欢快的晨曲，嫩芽和花蕊闪烁着由衷的欢欣。一切都刚刚开始，又一切都已经胜利。

      今天是我的生日，正值阳春三月。在这春风和阳光的感召下，感情丰沛，心意驰骋。纪诞之日，思绪万千，往事历历在目。叙说开来，聊可与故人重温，同新朋共勉。

第一部

1、  玩童历世

      家乡的小山村，后靠梯田叠起的向阳坡，前临季节河的冲积扇。冲积扇上几乎全是良田，它的北侧，公路和灌渠相随而过，南沿则是已植出一片片人造林的河滩。从山顶上鸟瞰，这冲积扇葱绿、平坦，真是一片肥沃的绿川。这小小的绿川，四面坡山环抱，自成王国，在这一带颇有名气。我们年轻的村落也因它而得名。

      “小川村”始建于一九五八年，是我们父辈因山里俢水库移民到这里的。　　　　　　　　　　　　　　　　　　　　　　　　　　　　　　　　　

      新村最大的工程要数村东的池塘了，它和我们村子一样，建在高出小川一截的北坡台上。挖池的活土堆向小川，形成半圈斜坡，坡上栽滿了柏树。到我记事儿时，这里已是密林一片了。那些大哥哥们常来林子里打鸟，大姐姐们和大娘大婶们，也成群结伙的来这里乘凉，纳鞋底儿。这儿也早成了我们这些玩童的乐园。

      我们常带上小镰刀、小土铲，去林子里俢挖开凿。那里面有我们的小水库、小截流、半山渠、翻水洞，还有滑道、天梯、堡垒、战壕。林子深处又有各式各样的叉树和裸根，什么太师椅、吊床、三叉戟、天桥等等。树上树下都能玩个乐不思蜀，好些回都是娘找来，可林子里喊我们吃饭。

      村中最高的建筑是食堂，它于大池塘毗邻，中间只隔着片风景柳。食堂早已不做大锅饭了，里面的房间改成了俱乐部和学校。中间的大厅除开会、放电影照常沿用外，还另有用场。阴雨天里，社员们便在这大厅内折麻、纺绳、出笤帚。妇女们经线、引布遇上雨天，也都搬到这里面。这食堂大厅，由南北两排房子加上中间搭起的顶棚组成。巨大的顶棚靠两排木柱从两侧房檐的大梁头上举起，木柱间全是木窗，照得大厅里亮亮堂堂。食堂大门儿朝西，门面墙的中间俏然耸起，两侧有肩，象个高大威武的牌坊。门额正中高高的镶嵌着一颗红色五角星，星下是“为人民服务”五个舒展飘逸的大字。

      村里另一个引人注目的建筑坐落在村西的打谷场上，它便是我们的大仓库。仓库和食堂象两个巨无霸卫士，一西一东的守卫着我们整洁端庄的村落。这仓库是村中唯一的大瓦房，它不但有高大的屋脊，地基也高出地面一米多，与两层结构的食堂遥相攀比。仓库的库门虽然个个阔绰，窗子却既高又小，象是一排射孔。这长方形的大库房也象街内的住房一样，没有街门和院墙。我们的院子是整条长街，它的院子则是整个西场。

      西场是我们打粮食的地方。麦收季节，大车小辆的麦子在场上铺开摊平。等拉着碌碡的拖拉机开始兜着圈子碾场时，忙累多时的社员们便可以到场头儿树阴下的一排防火水缸旁唠嗑乘凉了。闲散的我们早等在了这又凉快又能看热闹的麦场边上，大人们一来，也带来了故事和笑话儿，还有人丹和薄荷片呢。真坐不住了也好，场边那一堆堆一垛垛的暄麦秸上可任你爬跳翻滚，折腾个尽兴。到了秋天，这打谷场上更是五谷丰登、七彩纷呈。各种花样品种的秋庄稼，打了一场又一场。庄稼打成粮食，起了大堆，场上仍平静不了，因为社员们还要来这儿排队分粮呢。排队的人站的站、坐的坐，说笑声和会计的算盘珠子一起响个没完。我一来到这秋场上，脚上的鞋就穿不住了，一撩大老远的丢开，脚丫下光光凉凉的才觉得自在。打谷场上还有很多用草腰儿绑成一捆捆的干草个子，这些东西又正好能派上我们的用场，我们可用来排长墙，筑深洞，摆迷宫。到农闲时，平整宽广的光场上，又成了我们推圈儿、打球、做游戏、学骑车的好地方。

      另外，村里还有油房、粉房、染房、机房、马棚、羊圈、砖窑、灰窑、养猪厂、铁匠铺、磨面房、供销社、俱乐部。当然还有每隔数家就配置一整套的公厕，除这公厕外，以上各个场合都有我们的热闹可看。

      我是家中的头胎儿郎，可我上面已经有两位亲姐和三位堂姐了，娇生惯养的我从小便不乏有人看顾。

      眼见时常看管我的姐姐们一个个都上了学，我也就越来越向往那拒我之门外的学校了。进不了学堂，便嚷嚷着让二姐教我写字。二姐答应了先从学写我的名子开始，可又担心我一下子学不会，就瞒哄着只教了个“牛”字，把后面的“志方”给省略了。

      等我把这么简单的名子学到手后，随即便跑到小伙伴们那里张扬去啦。大我一岁的王三平不服气，扬言他也会写自己的大名，还一边说着一边写起来。我见他歪歪扭扭的写了一长串，忍不住想笑。别人也觉得不怎么象，将信将疑的问他：“你的名子咋这么难看，是不是真的呢？”他听罢心虚得忙用袖子抹了重写，可还没等写完又让他给抹掉了。三平越是着忙越写不好，伙伴们不耐烦的都别处玩去了，丢下他一个人，还在那里脸红脖子粗地写着。

      这个王三平老爱跟我叫板，也终于叫出了点名堂。那天我们在他家玩着玩着便摔起跤来，互不相让之间，竟把灶台上沸滚着的饭锅给扫翻了。两人都挨了烫，疼得嗷嗷哭叫。让合作医疗的崔医生给侍弄了好些天，才下了炕，也都在各自的小腿上留下了永久的记号。　

      时光在玩耍跑跳中度过，不知不觉我已到了上学的年龄。二姐在她们的小学给我报了名，我和邻居的王三平、刘小峰一起上了一年级。

      我在班里能占个上中等，还当上了红小兵。不久我的学习成绩便开始不稳定了，正在老师对我不大满意之时，偏偏又因边界线纠纷，给女同桌干了一仗，我这引以为骄傲的红小兵竟被老师一气之下给撤消了。这下倒给王三平他们捉了把柄，动不动就揭我的短。班里也有好些人专在这事上不长记性，提到红小兵时照样把我算进去，然后才恍然大悟的又把我去掉，弄得我老大不自在。唉，谁让我是班里唯一被撤消了红小兵的人呢。可谁又成想，到后来红卫兵背运的年代里，我却又因这红小兵被撤而沾沾自喜了一阵，幸亏只是一阵而已。

      二十多个野小子凑到了一块堆儿，这下可热闹啦。掷绣球、闹闯城、摸瞎儿、捉迷藏、拉羊群儿、捣老虎、死店活店、玩打仗，伙伴们跑呀，叫呀，有时嗓子都喊疼喊哑了。

      人多了也容易闹出些纠纷来，而伙伴们的纷争多半都是鸟儿一样的斗口，这时人的姓氏往往就成了相互攻击的突破点。什么蒋介石、胡汉三、孔老二、周剥皮、黄世仁、王连举等等。新村本就是杂姓合居，很容易找到替罪羊的。不过，这替罪羊也都是暂时当当，对骂时他是大坏蛋，玩耍时他又成了好伙伴。

      我们已学会不少字，也学会了好几首歌。成群结伙的同学们跑到那里，唱到那里。还把“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我爱北京*”，“中国人民解放军”，写得到处都是。

      西山上有了红柿子，我们正好也放了秋假。明星一样点缀在一片片窝头儿般硬而涩的黄柿中的红柿，惹得我们满山坡跑。早早就熟透了的红柿，透明盈盈的一包密水儿，小红灯笼般高挂在技头上，在阳光里亮得玲珑剔透。这让人垂涎欲滴的红柿，这些不安份的早熟的果子是等不到收获季节的，即使我们不去动它，也要被喜鹊、山鸦和长尾鸟啄食，或自己掉下来，摔成一滩浆。到了我们手里才算适得其所呢，就是护林员见了，也并不过问。我们吸饱吃够，再往柴草篮里装，带回去与家里人分享。

      西山上有柿树，也有核桃树，而我们真正的核桃林却在东岭上。东岭与村后的北坡实属一体，只是被条深沟一分为二了。北坡多是梯田，东岭则以核桃林为主。过了核桃林是桃李凹，过了桃李凹还有一段生长着不少椿树和花椒树的黑石头坡。

      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西山上丰收在望，东岭上却已没什么果实了。核桃早已在西场上去皮，晒干，除上交一部分外都分到了各家各户。桃子和李子收获得就更早了，不过桃李凹毕竟是小川的一景，眼下虽然花果全无，却也仍有一番殊趣。

      桃树棵棵株株都婀娜多姿，如舞如梦。那苖条的桃叶和婆娑的桃枝相得益彰，幽雅如画。李树少了些，却也风颖傲然、枝繁叶茂。俏丽的圆叶依依相戏，挺秀的枝条英英成阵。这簇簇俊李与妖妖美桃相形成趣，幽境别具。

     整个东岭从桃李凹开始向前环抱，最末端是一块象只巨拳一样的黑石头，我们都叫他“石鼓嘴”。这黑石大王镇在小川的出口处，大有喝退行人之势。它与从南面环绕而来的小山遥相对应，形成了进入小川的咽喉。不知是哪朝哪代，有人在这巨石上凿了几个神像，开了一个方窗，还在它的正头顶上弄出了个二尺来深，水缸粗细的石臼。神像早已被砸毁，石窗和石臼还完好无损。

     秋假过后，进入农闲。然而生产队没有假期，冬春时节正好搞农田水利大会战。水库上每年都要人，南河滩也正需要改造。为了不让南河在雨季里随意滚槽，为了跟大河滩争地盘，人们先在小戈壁上垒起一道厚实的石坝，再在坝北培土造田，坝南植树造林。

      改造南河滩的劳动，我们小学生也参加过多次。村里的宣传队还编排了一只赞扬我们的歌曲。

      “小学生，不简单。排着队伍下河滩。今年垫出人造地，明年粮食好增产。”

      “红小兵，斗志坚，肩扛红旗战风寒。天寒地冷洒热汗，要为国家拿贡献。”

      “红小将，真能干，学习劳动齐发展。从小扎好革命根，长大一定红又专。”

      冬天夜长，社员们不是搞跃进就是开大会，当然也有吹拉弹唱搞娱乐活动的。《诉苦歌》那悠扬的旋律和《学大赛》那明快的节奏，至今让人记忆犹新。如果搞忆苦思甜，可能还要吃忆苦思甜饭。那些粗糠、野菜当然难以下咽，不过搞跃进做的小夜餐却让人回味无穷。参加夜间活动最多、最积极也最活跃的还是青年民兵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他们召集队伍的军号声。

      时下，村里和学校都在搞批林批孔。一年级分成了几个小组，每组由两个五年级的学生带领。天一黑，便凑到一起排练节目。

      我们这组搞了个“三句儿半”。四个人擂鼓、拍铙、打钹、敲锣的走上台来。先是热热闹闹的合奏一通，然后才一句一闹的开了场。

      “林彪从天上掉下来，谁让他倒行逆施逃国外。为什么阳奉阴违怀鬼胎？--腐败。

      他不是全心全意为人民，他却是自作聪明搞宗派。自私自利是祸害，--快改。

     现在是集体主义新时代，个人主义吃不开。可他却螳臂当车做了小丑，--栽啦。

      资产阶级野心家，利欲熏心学狗爬。多行不义必自毙，--活该。

      我们要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不要鼠目寸光乱拆台。人民的江山人民保，--传万代。”

      我们这个小节目显得简单了些，一年级最受好评的还是王三平那组的双人快板《坏事疙瘩孔老二》。

“甲：我们两人来合作，

乙：说说孔老二这坏事疙瘩。

甲：孔丘的坏事实在多，

乙：拾掇拾掇一大锅。

甲：他吃人不露牙，

乙：杀人不见血。

甲：他摇尾鼓吹人上人，

乙：不劳而获搞剥削。

甲：官压民来他赞美，

乙：民造反来他诬蔑。

甲：受苦人他说你命中定，

乙：富人就该喝穷人的血。

甲：见穷奢极侈他溜须，

乙：视饿殍千里为草芥。

甲；他害怕人民求解放，

乙：骂自由平等是邪说。

甲：他一心想摆人肉宴，

乙：用忠、孝、节、列把人骗。

甲：学习不是为搞生产，

乙：读书只是为做高官。

甲：旧社会他成了大圣人，

乙：穷人的日子难见天。

甲：等级森严人吃人，

乙：层层压迫象阎罗。

甲：害人虫们都称赞他，

乙：借刀、遮丑为作恶。

甲：新社会劳动英雄最光荣，

乙：孔老二的嘴脸没处搁。

甲：恶霸老财们过去耀武扬威夸闲奢，

乙：而今却成了老鼠过大街。

甲：孔老二还轻蔑妇女害儿童，

乙：越是底层他越不放过。

甲：让孩子们做奴、做俑、做蠹虫，

乙：说妇女们无心、无志、无魂魄。

甲：我们要把剥削制度连根儿拔，

乙：让剥削阶级无处躲。

甲：我们要彻底砸烂孔家殿，

乙：让人压迫人的社会一去不复返。”

      在公路边堆放了大半年的水泥电线杆子，终于一根根的被竖了起来。没多久，村子里就开始按电灯了。等电灯都按上后，却不知啥时候才能亮起来。眼看就要过大年，人们真等不及了，便开始在磨面房用驱磨用的柴油机带动电滚子自己磨电。天就要黑下来了，挤在磨面房看热闹的人却有增无减。大灯泡终于不失众望的突然亮了，晃得人睁不开眼，刹那间，满屋里骤然响起一片喝彩声。

      年关临近，有大猪的户正准备象往年一样送到公社杀房去，再割回过年的大肉。却又听到大队的通知，让人们先在村里等着。说是今年要在各村现杀现卖，再把剩下的拉走。没几天，杀房的人果然来了，还带来了二条大狼狗。

      我从未见过这么威猛高大的狗，村里以前倒也有那么一条瘦狗，却早被主家勒死吃了肉。那条狗只有人打没有人怕，老是夹着尾巴逃来逃去的，象村里的富农分子。人家杀房的狗是专门用来抓猪的，两狗夹一猪，一边叼一只耳朵，架到屠案前被一刀结果。

      给杀房帮忙的民兵连长李红彬两手早已痒痒得慌了，经再三肯求后终于接过屠刀，越俎代庖啦。可是大猪却只认屠夫不认他，被连捅几刀后，却疼出了野劲儿，嚎叫着翻身逃走。两条狗立即追上，却不仅没拉回来，反倒被猪拖着，拽进路基下的水道。狗差点被挤死，只得松口放行。猪在水道里哼叫了一阵后，终于血尽气绝。这么一来，还得设法从水道里往外拖死猪。

      谁知这之后我却接连做起了噩梦，那猪那狗在梦里都变成了人，那开膛剥肚的惨状，更让人躲避唯恐不及。儿童本该远离血腥的，幸好快过年了，辞旧迎新的鞭炮已开始零星的响起，我也很快便被褁挟进了盛世佳节的喜气里。

      我们放年假后，村里又分了籽油、香油和粉条，还给军烈属、五保户送了慰问品。剩下的日子扳着指头就可以数到大年初一了。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炸果子，二十八粘对花，二十九打黃酒，三十捏扁食，初一撅着屁股只管吃。

      我们这儿有大年五更不能叫人姓名的习俗，叫门儿时放几个炮仗就行了。这一天谁都想起个早，去叫落后的伙伴。一大清早，兄弟姐妹们急急忙忙的穿好头天夜里早已准备停当的新衣裳，再带上自己那份爆竹，夺门而出。小伙伴们到了一起，先要比謆一阵新衣裳，当然女孩们比謆得更厉害，“闺女要花，小子要炮”嘛。

      小子们的炮总有放完的时候，兜里没有了，便去街上抢哑炮。哪里鞭炮一响便往哪里跑，响声刚停便一哄而上，借着灯笼的红光满地里找。以前也遇到过哑炮在新衣兜里爆响的倒楣事，不过我们早提防上了。有捻儿的当然眼明手快的捡起来，没捻儿的却要先用脚搓搓。不带捻儿的本不是我们首选的战利品，但也并不放过的，回家后可以拆开一头儿放花子，还可以从中间折断，对着口儿放老娘老汉打架。

      每年我都能从干爹那里多得一份鞭炮。二弟还小，并不与我计较。他的炮也不敢自己放，都是让我点火，他捂着耳朵听响。我们点炮都用的是长麻秸，而不是后来的孩子们常用的那种香火头儿。那时候我还没见过香、箔、纸锞这类东西呢，人们好象都是后来才迷信起来的。当我第一次见有人用香火头儿这东西点炮时，还为它的不燃也不灭而闷闷不解了好一阵呢。

      过大年连着吃好饭，饭量倒小了。娘总是哄我们多吃，顿顿都尽量往我们肚里多装。她一开口又是那老一套：“你们都生在红旗下，长在蜜罐儿里，没被过屈没受过罪。你爹小时候去碾子上扫把粗糠熬熬就算一顿大年饭了。现在真都活到天顶子上了，人要是不愁吃不愁穿，还用愁啥呢？你们也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越是好过越作怪。”其实我们吃得少也不是作怪，只是当时不想吃，过后又想要。这一年刚刚闪转，又盼着下一年早早的来。

      十五的艳火都是生产队搞，十六的百家火却要各家各户隆。等我们成群结伙的象轻骑兵一样，从一家家的柏枝火上飞跃而过后，这个大年也就过完了。

      正月十八来到学校，教室里也已旧貌换新颜。南北两面的白粉墙上都贴满了彩画，有刘胡兰、董存瑞、黃继光、邱少云、罗生教、欧阳海、雷锋、向秋丽等。这些彩画上都有简洁的文字介绍，可惜很多字我还不认得。教室前面的大黑板也重新涂了墨，连正上方的毛主席像也换了新的。黑板两旁还贴了一红一白两大张字纸，左边那张红纸上用大字写着“锦州苹果”那段毛主席语录，右边是一张挂着很多小牌牌的点名榜。点名榜是社员们上夜校搞扫盲用的，那些小牌儿上全写着“文盲”二字，谁要是考试合格了才把谁的文盲牌子摘掉。后墙的大黑板上也红红绿绿、密密麻麻的，那是农民夜校办的黑板报，它的头板头条便是列宁阐述小生产的那段话。黑板报上方还新加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四张伟人像。

      吃完晚饭，社员们都要到小队部记工，我和小峰、三平也常常跟去看热闹。新春异始，小队部的墙上也贴出了新东西，人们正围着它议论纷纷。我挤上前，见是两张并排着的大红纸。幸好还认得上面的标题，它们一为“挑战书”，一为“迎战书”。下面的正文儿真让我费了好大劲儿，连听带猜的总算明白了个大概。原来公社今年要搞生产竞赛，让村与村之间找对手比收成，输了的上门儿取经，带节目献礼。我们小川已跟龙谷村摽上了劲儿，输赢胜负单等秋后结账。

[本帖已被wjgwjj于2007年9月29日12时50分13秒修改过]

[本帖已被dream_梦儿于2007年11月11日14时54分15秒修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