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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警察的女儿,头上扎着两只小辫,将细碎小花的连衣裙撒开在高高的门槛上,裙底露出着水晶凉鞋的小脚,在门槛内外晃荡着,算是为正在嘴里哼着的歌子打着节拍。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桨儿桨儿看不见,船上也没帆,飘啊,飘啊,飘向那天边......" 乡村警察的女儿眼睛大大的,水灵水灵,这会儿,她更是把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把目光投向远处,或许就像歌里所唱的"天边"吧,她盼着有一束光,一束清凉的光,柔柔地向她流过来,那一定是爸爸,翻过高高陡陡的山界,从最偏僻的村寨办完案回家。 可,天上没有小白船,也不见桂花树,白兔或许已经睡下了,天空是漆黑的一片,事实上,除了头顶上门梁下那一盏有气无力的白炽灯在她周围撒开了一圈晦暗的光环外,一切都是黑漆漆的。 良久,女孩把自己斜倚在门框上,摇摆也停了,哼唱也住了,大眼睛也极不情愿地闭上了...... 日复一日,乡村警察的女儿就这样在门槛上等着爸爸的归影。山乡面广人稀,山高林茂,有时就为了处理一起民事纠纷,乘"11"路"汽车"得翻山涉水地走上好几十里路,好不容易赶到边,又要东家长西家短的扯上一阵乱麻。清早,女儿还在睡梦里,乡村警察就起程了,等到披星戴月地赶回来,女儿依然在床上酣睡,粉嫩的脸蛋上的那一渍泪痕却让乡村警察多少次洒下了男儿泪。 有时候,爸爸会哪儿也不去,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陪着女儿玩耍。 这时候,也就成了女孩最快乐的时光了,她快乐无比地和爸爸妈妈地做着各种游戏,妈妈笑她一"疯"起来就没个完。 夜深了,"疯"累了,女孩就像一只小猫一样,依偎在爸爸怀里甜甜地睡着了,她再也不用担心爸爸会离她而去,因为外面正下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大雨,她想,这样的天气,爸爸哪儿也去不成了吧? 也不知睡了多久,风雨声小了些,女孩被另一阵声音惊醒,她摸索着下了床,躲在门后,等揉了揉眼睛,才看见是妈妈和爸爸在争着什么。妈妈的脸都胀红了,说着说着就哭了: "你说,这多年来,女儿的事,你哪样管过?你管过她吃,管过她穿?好不容易一家子聚在一起,你又急着要走,你心里还有没有你女儿,还有没有这个家?!你不想想,女儿出生的时候......" 女孩知道自己出生时的事,是从看到妈妈肚皮上的那条"虫子"开始的。那一次,女孩看到妈妈肚皮上有条难看的疤痕,长着许多"脚"。妈妈笑着说是条蜈蚣,还叫她摸摸,把女孩吓得尖叫,哪里敢伸手?等看到它一动不动,她才知道那根本不是虫子,她才知道自己出生那晚发生的事情,她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小雨"。 那一晚,天也像缺了个大口子,雷啊,电啊,雨啊,全都从口子上面倾泄而下。在那间积满灰尘的破旧乡卫生所,在外办案闻讯急急赶回的爸爸,嘴里咬着手电,两手拿着手术钳,扯着妈妈切开的肚皮,协助赤脚医生从妈妈肚子里取出了自己,那雨啊,就漏在了产床上,是不是有一滴还滴在了自己身上?女孩有些"记"不清了...... 爸爸低着头,像是在承认错误:"我晓得愧对你们娘俩,可你看这么大的雨,我不去,出了大问题怎么办?白溪那边山体去年就滑过一回坡,今年这雨比去年还大,百把口子人呢,我得看看去!"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啊?你要去,就别再进这个门!......还有,你,你,崴伤的脚刚好......" 女孩瞪着大眼睛,两手扒在门后张望,她知道,白溪离这里很远,爸爸难道又要出远门了? 女孩哭着冲进爸爸怀里:"爸爸,你莫走,我不要你走!" 可终究,爸爸还是拿起手电,披起雨衣,毅然投进了雨帘里,妈妈和女儿都留他不住,那雨,在召唤着他。 雨,越下越大...... 一连几个晚上,女孩和妈妈都要准点坐在电视机前,本县新闻会即时播一些抗洪救灾的镜头,也许会在上面看到爸爸。 白溪果然滑坡了,整座山都垮了下来,有几个人被压在了里面,镜头里救灾的人群中,没有爸爸的身影...... 雷哑了,电灭了,风停了,雨住了,小雨再次骑在高高的门槛时,一轮圆月早已升上了天顶,洒下像牛奶一样的光华,女孩看见,月的晕影里分明有一棵桂花树,还有小白兔在快乐地嬉戏,女孩想,差点要叫出声来:小白兔,你站得高,帮我看一看,爸爸在哪儿呢? 乡村警察的女儿于是又踢着脚,哼着歌,盼着远方的手电像月光一样柔柔地泻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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