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镇
乌龙镇其实只不过是沅江边的一个小镇,是我为之妄取的一个名,我谓之乌龙镇,自然有我的道理,因其有乌龙溪从丛林处走来,潺潺而来的山泉水供人们生活之用,不过若遭遇天久不下雨,这娇气的小溪就要干涸的。夏天的晚上,人们贪恋着那从溪林里来的风,徘徊在桥头久久不肯入屋去。也有人扛了凉床想在桥上过夜,结果往往是要逃回家去的,他们受不了那里的晚风。我最喜欢在桥头看那三月里的风筝,孩子们手里握着筝线在桥上跑着笑着,让平日里略显冷清的桥头有些热闹,风筝里有我的童年,筝线断了,童年就越飘越远。又有一乌龙潭在距小镇约两里处,传说有一乌龙潜藏于内,保着这一方的平安吉福,故每年五月龙舟节乌镇人总要将龙舟行至乌龙潭,焚香化钱祭乌龙,祈求一年的平安吉福,因了这两个原因,我想我给她命名乌龙镇是有理有据的。
小镇在山的末梢,这支山发自天门山脉,一路绵延而来,似一巨龙伏地,乌龙镇就处在龙尾的位置,有深谙地理的先生说过,乌龙镇本是一处好地,但镇里定然是出不了大人物的,是因为镇后背栗榔岗上堆堆坟冢断了脉气,不晓事的乌龙镇人都争着把自家亡故的老人往那岗上葬,都想争得一处佳地,以求发达子孙。我却以为不然,总以为是妄说,能出人才否究竟与葬人有多大关系,我的确不知。小镇对面有一座牯山,高约三百米,从那里可以鸟瞰乌龙镇的全景,小镇东西走向,三面临水,显得纤细单薄,宛若一素装的江南女子在沅江里浣衣濯足,沅江一顷碧波,该是一面这女子的镜子,县城至张家界的公路从小镇中间从容穿过,呈U形,那应该是这女子脖子上的一串链子。有时我独坐于牯山,思想着自己若是一只鸟多好,在小镇的上空飞翔一次,那该是万般的惬意。若从额脑子岗上俯看,只能看到小镇的北部,其南部则藏匿在栗榔岗的后面,额脑子岗十分的陡峭,其上有一处大村,叫潘公坪,有民谚称"有女莫嫁潘公坪,额脑子上去爬死人"以证其岗的陡峭,政府已拟从乌龙镇修一条盘山公路到该村,以解老百姓爬额脑子之苦。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也会去那登高,虽无凌绝顶的豪迈,但那里确有我的快乐。
小镇常有老者聚在一处,饮酒作乐,有时忽吟唱诗歌,其唱词均信手而来,当地人称其为歌郎。乌龙镇方圆几十里,均有唱歌行孝之俗,谁家有老人仙逝,便请歌郎至柩前吟歌,歌郎每开唱要请先师,据传此俗源于明代仁宗时,仁宗母亡,出殡之日竟然无法抬动灵柩,请祭师卜之,说是仁宗之母生前好听歌,须请一神奇歌郎吟歌,使柩前鸡鸣狗叫方可行柩,于是孝官示榜天下,急招天下歌者,便有东山圣人南山圣母前来,二人对吟却无法让柩前鸡鸣狗叫,自然无法行柩,二人得薄赏失望而去。后在河南开封府七贤坪觅得田征、田广、田庆三兄弟,三人彻夜而歌,使得柩前鸡鸣狗叫,次日灵柩便顺利出宫,仁宗喜之,又以之为奇,便封三兄弟为孝歌郎,至此孝歌便在民间流传,只是大多数地方已无此俗,乌龙镇却沿袭至今。歌郎多唱劝人忠孝之歌,其中以唱三国故事为最多,其歌均在灵堂临场发挥,歌郎你来我往,彻夜而歌,劲鼓作伴,哀伤处催人泪下,我常常坐其旁,痴痴听之。
人们往往崇尚名气,天下雄伟楼阁何其之多,岳阳楼因有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而名满天下,人们争相赴之,在其上浮想扼腕,或喜或悲,感怀先人。乌龙镇没有名人的遗迹,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镇,以本然的姿态站在那里,迎送着一批又一批的过客,常有从张家界风景区游毕的车队从小镇经过,沅江天天有快艇从小镇前飞驰而去,但少有游人在这里驻足,人们只是把她当作一个驿站,甚至不是。
小镇,你心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