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浅海，研一
    
日子安静平和。

在方这个活跃分子的带领下，我们一伙大孩子在水深火热中确混得如鱼得水。其实研究生的生活。如果没有一个周扒皮似的导师。那完全相当于养老院。周末依然经常陪着他们醉酒。只是不常再叫升明。

方从升明醉酒后。也不再那样渺视他。

只是改叫他可怜的男人。

不过升明应该是很有风度并且迷人的男子。关于他的传说依然像水中的波浪。一圈圈的荡开。

也只在上课时见面。偶尔因为实验和课程他会打电话来。

我不知道他的号码。

我并无心前进，如果他是一方孤岛。

有幸曾经见过岛内风景。却不一定要诺曼底登陆。

并且，男人很多时候是更适合于在远方遥望。
不若女子。打开是一个世界。比如方。
   
方又重新打算开始恋爱。

在她一口气喝完三瓶易拉颧装的百威。并将瓶子从我宿舍砸下去。然后让我的名字上了看门大娘的白板之后。

方原先的男友在一知名外企上班。终于逃不了十月分手定律。终于分开了。

她也在父母之命下，开始相亲。她极不耐烦，并且极力鼓励我试着和南方的精致男人交往。

于是我们开始打扮得宛如上层社会的女子。美人加书香，向来是上流社会所推崇的最爱，加之包装精美，明眸善睐。我们如同南方的蝴蝶般，出入于各种舞会和上流人士聚集的场所。

这些目光焯焯的男女，极其精明，能在第一眼间看穿你的过去未来。笑谑间有小小的计算和算计。

无论是材富五车，还是才富五车。
    
在一个楼盘的推广会上，因了这家公司老板是方师母的学生，有意于方已久，所以我又被拉了去。

一样的灯火辉煌,才子佳人，名人达客。我躲在角落喝免费的香槟，人基本到齐。于是主持人开始介绍各路神仙。晃忽间又有一伙人进来，伴着掌声。

主持人让出位来,大家夹道欢迎。

什么人物能量这么大？
我好奇。抬眼却看到升明也在一伙男女后进来，挽着他的手的应该是他传说中的太太，妖艳动人，正在盛开。

主持人介绍了当中老者后，再介绍了挽着升明的手的女人，并不介绍他。
   
乔楚馨，好听而温柔的名字。眼里却有凌励的光芒。见惯了这种场合，只是倨傲地朝众人微微含首。然后在主席台上为主办方道贺。他们应该是主要的投资人。然后见她在各色男人间游转,用各种语言,各色表情，如此游刃有余。

升明只在边上看着，仿佛游离于世外，落寞而尴尬。全然不似同我们上课时的眉飞色舞，明朗霍达。  我叹息，不忍观望。

于是走出去，感觉到身后有目光投来。并不理会。
  
看远方海上的明月，寂静的沙滩，隐隐的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如此美好，不似人间。
 
怎么也来了，很巧。
升明也出来了，没话找话。

是啊！陪小方来。主办方里的王经理是她母亲的学生。

喜欢这种场合?他困惑。

我淡然地摇头。
不,只是陪小方，我笑。
   
身后传来媚笑,原来他太太久不见他。一路寻来，并不理我，一径埋怨。
里面都是父亲的朋友，你也不进去帮忙招呼招呼。

他看我一眼，进去了。

那夜，小方因为不开心和我很早就回去了。
她回家，我回宿舍。

下妆，很累。
入睡前，手机响起，居然是升明打电话过来。

先是问了我一些课题方面的事。
知道他有事，于是静静的听着。

他说起参加这类场合的不安感。虽然经常被逼着当陪客。

我笑着说。
老师，确实这样呢！要是学校的女生看到你当时的样子。估计暗恋你的人数会减少50%。

于是一起笑。
    
慢慢谈及生活中的苦恼。

他身上不仅仅是某大学教授。某某课题研究组组长。还挂着公司的CEO的牌子。
其实都是他长袖善舞的太太在操持。
    
好胜的女人，所以很累，不想输过家里的大伯大姑。

他苦笑,和太太在一起以后才知道原来自己很差劲呢，适应力太差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听着。
   
然后告诉他，人类最早居然是鱼，这是我很早以前在科普小说上看到的。
有时候我们确实像鱼，拥挤着，被现实赶在浅水里。彼此争夺着氧气，有些进化了，变成浅水鱼。有几只，依然留恋深海的时光。所以一直不习惯，并且痛苦。
   
升明说，他就是一直进化不了的那只鱼。而她却是进化得最好的鱼。有时候他会怀疑,她是不是只淡水鱼.根本和他活在不同的水域。

我只是听着，直至他收口。

他是只在浅水里的深海鱼。
 
暗问自己：我呢?
   
于是他经常打电话过来，有时候是深夜，有时候是清晨。
   
小方身边的男人多起来，我懒于应付，避开了。她是世俗而温暖的女子，适合有温暖而富足的男人。

日子变得单薄。

除了实验室。就是宿舍的网络。久不见日光。脸色苍白。于是计划每个周六游岛。

这么一个小小的岛，边上却还有一个小小的岛儿，如同卫星一般。守候在边上。

二个岛儿宛如情人，在这海中依依。

这卫星般的小小的岛儿，满是历史。上面的建筑充满了每个国家风格，哥特式教堂塔顶直指蓝天，并且因了钢琴美名远播。
   
原本我就极喜欢这种乐器，扬着真正的贵族风范。从容而大度。像我喜欢的一些男人的特质。

于是一个人去。

钢琴博物馆里有少数几个旅人，只是走马观花的看。有导游不断的提示，请不要触摸。

这些大小不一的钢琴。年代久远，静静的摆在展厅里。任时光流逝，任灰尘落下。展厅里的光暗暗的，因了是阴天的午后，并不开灯。

闭上眼睛仿佛可以看见英伦的女子，碧眼金发。娴静的坐在那儿，纯白的百合花般的裙摆散开来。指尖流泻出动人心魄的音符。

征仲之间，耳傍边却传来咚咚钢琴声。
明丽的音符画破沉静的空气，在我脑中荡出涟漪。弹的是《秋日的丝语》。

我精神一振，暗想：不知道哪来的妙人儿， 居然可以碰这边的琴。我问起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指着东边的练琴房屋。那间,是琴的原主人在弹。不过琴已经捐过来了。原主人有时候会来。

走到屋前，才发现门关着。琴声不断传出来。

透过年久的玻璃望去，只看得见弹琴人的背面，想来沉浸在琴声中，未曾听见脚步，我无意打扰这好意境，于是靠在门外。静静的听。

已经换成《命运》。这首曲子以前我弹时总被父亲责备，总认为力量不够。没有表现力。

此人却弹得身临其境，铿锵有力，昂扬顿挫。我仿佛看见他的挣扎不甘。

突然却在高调处停了下来，不，应该是拍了下来。五音齐鸣。
我心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推门冲了进去。
弹琴者伏在琴键上，许久，知道边上来人,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不由呆了。

竟然是升明。

他微笑着说。

忘情了，不好意思。弹得不好。你也喜欢吗？

于是让开座来。

我推迟不过，于是弹起一首《致爱丽丝》。

弹完小憩。然后聊起这个城市和鸟屿，这个琴馆。

 原来他的父亲在世时就一直捐赠这个琴馆，临去前将最心爱的钢琴也捐了。
于是他在这琴馆有了小小的特权,可以在这个练琴房里弹琴。

于是，我又有一了个去处，有了这个琴房。
   
其实学校音乐系也有琴房，只是因为喜欢这个小岛和这个时光里的琴馆。 所以接过他的钥匙.
   
不过他并不常来。我倒成了常客。有时候他会放一本自己读过又欣赏的书在琴盖下。

我看完又放回去，小小的默契，却让人感觉友情的温暖。

这样的友谊，较之于时下的爱情，美好太多。应该是成人间最佳的距离。

所以珍惜，不想打破。是感觉中那种美好而淡然的友情。

我素来相信：太浓烈的感情如同过于艳丽的春花，开得艳，却败得快。

我愿意朋友之间。像这岛上的榕树般，虽然无花，却一年四季，在这南方的国度里静默生长，我便在这树荫下。自在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