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简介上说：这里有鲁迅，一代文豪诞生和成长的地方；有兰亭，康熙、乾隆游江南必往的书法圣地；有沈园，一个演绎陆游与唐婉凄美爱情故事的名园。在那些看似破旧的老式台门，那长着青苔的狭长弄堂，还有周恩来祖居、蔡元培故居、秋瑾故居、青藤书屋（徐渭故居）徐锡鳞故居、王羲之故居、贺知章秘监祠、大通学堂……

这个简介让我踏进绍兴时，诚惶诚恐。但我，毕竟还是来了，绍兴！

一、安宁水巷

一大清早，脚踏三轮车载着我们轻悄悄的钻进了安宁的绍兴水巷。巷子里的人家都是前门临街，后门傍水。临街的门窗还是古老的风格和样式。出来进去的多为老人和孩子。偶尔几户门前放着冒烟的蜂窝煤炉子，柴火点着的味道飘过来，在湿漉漉的清晨，让日子一下退回去很多年。不远处高楼林立的新绍兴和这苍老矮小的水巷倒越发远去了。这是绍兴最早的炊烟地，炊烟中，安宁的躺着绍兴的渊源。

一条小巷的尽头，坐落着比周围房屋高出不少的一幢房子。宽大的房门紧闭。我看到了“戒珠禅寺”的字样，知道那就是王羲之的故宅，他因为误会了老僧而捐出作寺的。还没有到开放的时间，导游是老绍兴，仿佛和寺里的管理员很熟，上前拍门。他用绍兴话在门外吆喝了几句什么，门开了。我们走进去才知道，这是一座空寺，没有僧人，只是一个简单的展览纪念馆。前厅里有石屏风，介绍“戒珠禅寺”来历。大致内容如下：王羲之早年与一老僧交往甚密。一日老僧来访后，王羲之把玩的一粒珍贵珠子就不见了，怀疑老僧拿走了。老僧知道此事，自尽了。后来王羲之家童杀鹅，在鹅肚子里找到了丢失的珠子，王羲之倍感惭愧，于是捐宅为寺，纪念老僧。

穿过前厅，隔着四方庭院是正房。房子已经没什么寺庙痕迹了，陈列着王羲之的一些书法复制品。走进去，有潮湿的地气钻进鼻子，看了一圈出来，站在庭院里拍了张照片留念，出门前往题扇桥。

题扇桥因王羲之在此地为一贫妇扇面题字以救助她而得名。桥上来往的多是中年以上行人，我问导游是不是这巷子规定年轻人不得入住。他笑起来说，是年轻人都不喜欢住在这里。我们在提扇桥旁拍摄了碑文照片，接着导游要领我们去坐乌篷船了。

二、乌篷船主

在离题扇桥不远的地方有石级向下通往水边。那里停靠着五六艘大同小异的船。两头都有矮矮的篷子，刷成黑色，中舱敞着，看到很浅的船舱。舱里放着四条矮矮的木板凳，洗刷得发白的颜色。整个船舱简单整洁。

我们走下石级的时候，几位船主正在铺搭临时码头。他们都是五十开外年纪，见我们去了，都抬头微笑，没有在别的地方所见争抢生意的吆喝。看来我们是今天的第一批乌篷船乘客。简单的木码头很快收拾停当，导游指引我们上了其中一艘船。他和船主交代了几句，就到下船的地方等我们去了。几位船主微笑着将我们送离了岸，乌篷船在船桨的吱呀声中向水巷深处缓步行去。

老船主似乎头几天刚剃过头，看上去很精神。但那些短短的发茬还是在他的头上铺开了一层银白的颜色，让人一下子体会到岁月的不容商量。唇上的胡须应该好几天没刮了，根根银白，提示着主人的年龄与阅历。他穿着简单的蓝布裤褂，裤腿挽起，光着脚。坐在船头，身子略微往左侧，两手划左桨，左脚蹬右桨。左桨起，右桨落，很有节奏的在水面划出规律的波纹和水声。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划船方式，扭头看了半天。像我们通常遇到的老人那样，老船主照例要打听我们是哪里人，结婚没有，做什么工作等等。在这样的开场白中，老人家的话匣子打开了。跟普通话生硬的三轮车导游比起来，老船主说的就是彻底绍兴话了。我喜欢听老年人讲地方历史掌故，风土人情，名人轶事，尤其是绍兴这样的地方，像乌篷船主这样的老人，肯定有不少保留节目了。我想今天这乌篷船坐得绝对是值得了。

但是困难马上来了，这老人家起初提问我们家常问题的话我听懂了，一到讲起两岸风物中的典故来，方言词汇马上显出了优势，我很努力的听来听去也就听出了一半内容。大致是讲了秋瑾及夫家的一些事情，说到她如何可以不牺牲，却又如何牺牲；说到秋瑾如何被五马分尸，说得很心痛，很惋惜，却又很引以为豪。然后说到鲁迅，大概说的是周家家族的一些情况。我之前有所了解的，听起来比较容易。后来讲到王羲之，讲到兰亭，讲到清朝两位著名的皇帝下江南，那些轶事我少有耳闻，因此怎么听也没理出个头绪来，但不知怎么还是听得很有趣味，以至被偷拍了好几张傻呵呵的出神照片也没觉察。

老船主和那个导游一样，讲到某个地方如果我插嘴补充，他就很高兴。大概是觉得我能补充说明我听懂了吧，那自己的讲述就不是对牛弹琴了。因此当他讲到后面我听得半懂不懂，无法插嘴的地方我就时常微笑、点头，不懂装懂，鼓励他继续讲。船将靠岸的时候，老人说了几句祝福我们的话，我听来不像台词和套话，像乡村爷爷在我出门前的嘱托和祈祷。我先生却很内行的掏出钱包，抽了零钱放在乌篷底下。我看到老人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脸。我诧异的看我先生，因为知道我们的船费导游已经付过了的。上岸后先生悄悄告诉我，人家是服务行业，哪有老人家白祝福我们年轻人的道理？通常情况，这种有点像要钱的祝福我是超级反感的，这次，我例外的觉得愉快，对于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因为忙于听老人的绍兴话，一路上的水巷风光都只在眼里而少在心。只是模糊记得不时看到有人在水边洗刷家什，各家后院似乎都有石级通向水边，也就是各家都有一个有水的后院。这水，这石级，这洗刷的存在，就把这有“东方威尼斯”之说的古老水巷还原成很真很实在的生活底片，而不再是我此前神往中的天上人间了！

三、鲁迅故居

导游带着我们又钻了几个窄小巷子，看了青藤书屋、黄酒制造厂、仓桥直街历史街区以及吕府官邸后，三轮车拐进了热闹的市区，一路左躲右闪来到了鲁迅故居。故居坐落在被我们通常称之为步行街的街市上。三轮车也不让入内了，导游在外面看车，我们去逛街、拜访一代文豪旧宅。这里慕名迩来的人很多，旅游团队更多。又看到导游们的三角小旗，又是一片人声鼎沸。周府上这个黄金周真可谓门庭若市了，还有不远处的三味书屋，比当年鲁迅和他同学们读书声音不知嘈杂多少。

油炸臭豆腐的香味满街飘，我们就到对面的铺子里要了臭豆腐，坐下来沾着甜酱、辣椒酱吃一通。外脆里嫩，比在南京吃的味道好很多。绍兴的辣椒酱也是别具风格，很像川黔一代的糟辣椒磨碎了，我着实吃了不少，店家倒是没心疼辣椒，看上去有点心疼我。她不知道她那点辣椒对我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

吃完臭豆腐该去拜访鲁迅故居了，踌躇半天才进去，没一会又出来。跟本来了解的相差不大，人又多，实在没什么瞻仰心情。里面游客多数为拍照而进，这点有点像中山，闪光灯不断，喧哗不断，真不懂哪有跑别人家去这么放肆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哪有去人家拜访要买门票的呢？呵呵，也是啊！

沿着鲁迅当年上学的路径，一路走到三味书屋去。街市上熙来攘往，不知道鲁迅当年读书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热闹。印象里，鲁迅笔下流露的倒该是条清幽之路。到了书屋门口，没看到竹门，桥还在。过了桥去，书屋门口有水泥和铁栏杆组成的围栏，大概担心游客拥堵，掉进门前水里去吧。却一下把书屋的风景杀了一半。不知道寿老先生如果安在，会不会皱眉于他门前的这一安全设施。让我不解的是，石桥上却无栏杆，只一块光光的石板，桥面并不怎么宽敞，难道游人就不会从这里掉下水去？真的不知何解了，书屋门口粗糙的围栏。我因此没进三味书屋，沿着水巷往前走了。没走几步看到一处照壁，刻着鲁迅的“自题小像”诗，照壁前空无一人。再往前就出了步行街，街口很大的一面白墙，用黑色勾勒出“鲁迅故里”四个大字，下面是绍兴水乡的风貌勾画，左边勾画出鲁迅手夹烟卷的半身像。墙下站满了合影留念的人，不远处有演绎绍兴结婚花轿仪式的乐队和轿子，在招揽着生意。我找不到沈园，指示牌上说前行150米就是，我往前看，一片热闹街市，没有适合沈园落脚的地方嘛！回身原路返回去请导游带路。

四、错过沈园

导游见我们回去了，盛赞我头上新添的蓝底白花小帽。我说是太阳镜丢了，没办法，太阳很大，睁不开眼了，一定要有个遮阳的帽子，所以在街市上买的。本来我们接下来该去咸亨酒店吃饭，导游任务就结束了。我想他可能还着急去拉下一单生意吧，可是，我没找到沈园呢！我小心的提出我的要求，导游很爽快的说，那有什么不可以，我是为你们服务的嘛！好吧，那你们不饿就先去沈园咱们再去吃饭。他调转车头，拉着我们奔陆游的爱情悲剧去了！

沈园的大门很简单，两根竖着的柱子，一块横着的石牌，上书：沈氏园，落款是郭沫若。刚拍下文学情圣为爱情圣地题字的照片，手机就响了。接起来是宁波的好友已经来接了，人在火车站附近等着呢！他母亲是看着我们几个长大的，刚好最近也在宁波小住。知道我来，老人家记得我最爱吃她做的菜，现在正在家里给我们准备午饭呢！咸亨酒店的午饭是吃不成了，看看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看看面前的沈园，进去也看不踏实了。

不舍还是得转身走人。没办法，宁波那边还有老人家在等我午饭呢！导游听说我们有朋友在火车站接，不能进沈园，也不去咸亨酒店了，一个劲表示遗憾。他蹬着三轮车，又一路左躲右闪出了闹市区，把我们送回火车站。车上，我一个劲在想，陆游那首令唐婉伤绝的《钗头凤》在还是不在？那些句子，经过那么多的历史风雨，不知斑驳成什么模样了呢？

到了火车站，导游热情的给我们取行李，帮我们找到到来接的朋友，热情的和我们道别，像我们亲戚似的。导游走后我给朋友说的第一句话是：“绍兴人和绍兴水巷一样呢！”朋友笑了，说我这么多年还是那个性情中人，容易爱屋及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