吮吮你的手指头

一

搬着手指头数数，吴甄周围的好男人好女人还真不少，不是妻子贤惠就是丈夫大度，而且个个都能干的了得，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每次吴甄和朋友聚会回来，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说是羡慕不是羡慕，说是嫉妒不是嫉妒，有点酸，也有点咯，隐隐约约，挥之不去。吴甄绝对不是一个善忌的女人，她的善良天性使然，巴不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幸福美满，更不要说对朋友的家庭生活所寄予的良好祝愿了。

年底到了，聚会多了起来，隔三岔五的，总有好事落在这班人身上。有人年终考核优秀，有人领到超额奖金，有人过生日，有人结婚纪念，于是就有了敲诈和被敲诈的理由。实在是没有找到请客的借口了，就有人起哄“李昕入党了，让她庆祝一下”。本来嘛，这年头，不是为了当官，或者是保持官位或者是继续升官，谁还去找那种不自在。

其实这只是普通人的普通想法，因为普通的人不明白党票的作用，要知道党员干部比非党员干部的优越性多的去了，最起码党员干部犯错时可以用党票挡个一招两招的，犯了同样错误，开除党籍比开除工职来说可是有天壤之别的。其实吴甄的姐们李昕并不是为了什么目的去入党的，她在原单位当了多年的办公室主任尚好，可到了新单位却有规定非党员不能胜任。什么组织原则，什么机要守则，在李昕看来完全是狗屁打胡说。当然李昕只能闷在心里骂，表面上还是接受了组织的安排，写了入党申请书不说，还要被介绍人找去谈心。最要命的是规定要求递交几份思想汇报，李昕觉得头都大了。

李昕拎着几本学习材料和《半月谈》来找吴甄帮忙，她也知道吴甄的思想工作难做。尽管吴甄平时喜欢写写画画的，可吴甄是出了名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向不屑俗事，不问政治，更不要说要她去假模假式的汇报思想了。果不其然，李昕话没说完就被吴甄一口回绝了。吴甄双手举过头顶，一叠声地叫着“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你让我多活几天吧”。“我不管，就交给你了。”李昕知道多说无用，赶紧扔下书走人，吴甄气得在身后大叫，李昕一边加快步伐，一边捂嘴偷笑。好在一个朋友的丈夫兼任一个部门的支部书记，帮李昕找了几份不疼不痒的文字交了差，也帮吴甄解了围。

李昕入党顺利，请客也爽快。这年头还图个啥，就图个自在，只要不耽误工作和家务，怎么痛快开心怎么玩。李昕的先生魏永鑫人长得帅气，脾气又好，又会赚钱，又看重家庭，对自己漂亮洋气的老婆更是百般地疼爱，呵护。说李昕洋气一点都不夸张，她皮肤白皙，高鼻梁，凹眼睛，黄头发，乍一看上去像个混血儿，而且高挑匀称，腰细腿长，穿什么都大方得体，不化妆也光彩照人。

他们这对夫妻不管在过去还是现在或者将来，也不论走到哪里，回头率都不会低。魏永鑫身高1.85m，体型偏瘦，仪表堂堂，笑容灿烂。李昕身材修长，眉目清秀，性情温柔，气质不凡。他们两人不仅只是看上去那样外表般配绝顶，而且性气也相投，连家庭背景都相当，正因如此，当初他俩同学时就成了最无争议的一对，并且稳而定之一路下来。不是没有人想入非非，魏永鑫驰骋商场多年，想见缝插针者大有人在，只是魏总看夫人的眼神让人望而却步。嘴巴可以哄人，笑容可以迷人，惟独眼睛折射出来的是最真实的情感。魏永鑫对李昕，一分的笑意包含着九分的爱意，三分的心意渗透了七分的情意，这种十分的圆满，别人无法抗衡。反过来喜欢李昕的男人，只要还有一点理智，都会自惭形秽地一边待着去。李昕爱丈夫已经胜过了爱自己，她一心一意地经营着享受着自己的幸福，完全感觉不到婚姻之外的非分之情，也就是说，别人爱她白搭。

顾家男人魏永鑫和爱家女人李昕是一对名副其实的模范夫妻，家庭生活的美满和谐使他们在事业上没有了后顾之忧，魏永鑫在商场上一帆风顺，李昕在工作上得心应手。

李昕一通电话下来，一个不落地通知到了所有的哥们姐们，地点定在金色池塘，本市著名的海鲜自助餐厅，68元/人，酒水除外。“你去这种地方消费，商家绝对欢迎。”李昕在电话里没忘了和吴甄开玩笑。“那我还是愿意维护消费者的利益。你去大街上找一个要饭的替我去吧，绝对划算。”吴甄接过李昕的话头说笑着，她已经习惯了朋友们拿她的食量小和口味偏打趣。吴甄有太多的东西不吃了，和她一起吃饭点菜都伤脑筋。按照魏永鑫的意思是要请客就找一家上档次的大酒店，可是李昕考虑到大家为了照顾吴甄忌口太多很多菜故意不点，如果选在金色池塘可以各人尽所能，一饱口福。曾经有一次一起吃饭，中途上来了一道蛇菜。李昕看到一条银环蛇盘在那里，吓得脸色大变，随后逃之夭夭了。

二

金色池塘离他们工作的学校可是不近，几乎横跨了整个市区，考虑到聚餐后的回程，时间定在了中午。到了那里一看，老天！吃海鲜的人还真不少，还是中午就已经翻牌了，到了晚上还不等到猴年马月去了。一干人分了三个地方才坐下，本着不吃白不吃的指导思想，朝着68元的目标，盘盘跟进，饕餮大嚼。席间虽然也你来我往地“串串门子”，可还是缺少了平时围坐一团笑闹打趣的气氛，有点遗憾。吴甄在大家都端着盘子争相挑选食物时，坐在一边悠闲地吃了一只大过了自己拳头的水蜜桃。在吴甄的眼里，那些抢手的生猛海鲜还不及一只水蜜桃诱人，白里透红，汁多味美，咬一口，满口的香甜。一只水蜜桃下肚，吴甄胃里的空隙已经不大了，她又吃了几只虾，一点蟹肉，喝了小半杯白水。

“吴小姐，你怎么只吃这么点哪？是不是不和你的口味呀？什么时候我单独请你呐。”

魏永鑫喜欢和妻子的这个朋友开玩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很欣赏吴甄身上那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比如纯朴认真，比如简单自然，比如害羞脸红，就像现在，吴甄的脸上绝对的红了，并且只是那种单纯地害羞而已，没有半点邪念地脸红。因为吴甄心灵纯洁得像她面前玻璃杯里的白水，没有杂质，与世隔绝，不会污染其他，也不会受到污染，所以她周围的人都对她有一种近似怜惜的关爱，怕她被冷落，怕她受伤害。和吴甄开玩笑纯粹是为了让她开心，她开心了就会脸红，有时还有点不自在。大家会笑她，善意的，会心的笑，故意坏坏地，邪邪地。

吴甄周围的朋友还真都是家庭幸福美满，只有吴甄自己在几年前就离了婚。吴甄的离婚在大家看来突兀而费解，都觉得很惋惜。好好的一对恩爱夫妻怎么不声不响地说离就离了？由于吴甄离婚以后还和前夫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段时间，而且也是瞒着孩子离的婚，所以外表看起来这个家是完整的，和睦得被人羡慕。

吴甄是非常注重传统注重家庭的女人，吴甄的丈夫也非常注重妻子和孩子，结婚十几年都很少红脸，不知为什么吴甄的丈夫在某一段时间没有管住自己的身体，就是在没有管住自己身体的时候，吴甄的丈夫也还是爱吴甄的。吴甄知道以后不吵也不闹，一纸离婚协议放到了丈夫面前。开始丈夫还不同意，吴甄还是不吵不闹，只是在丈夫碰过自己之后流泪，然后就去洗澡。三个月后吴甄的丈夫终于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吴甄同意他在找到合适的住房之前还住自己家，他们还相敬如宾地生活在同一空间里，只是划分出了各自的领地，严格遵守互不侵犯的约定。

吴甄的家庭变故是在无声的情况下进行的，到了朋友们知道时，已经是既成事实，想劝都来不及了。爱情是神圣的，不允许有半点的不忠。已近不惑的吴甄仍然保持着二十年前认识丈夫时的单纯和浪漫，她完全地信赖他依恋他，他却背叛了她，她受到了伤害，这种伤害是致命的。她不能接受丈夫的出轨，也无法原谅，她选择离婚是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否则她生活不下去，她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吴甄平时外表看起来柔弱，性格上却有着非常独立刚强的一面。吴甄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可以那样平静地对待离婚这种大事，甚至感觉到很轻松。在拿到法院的离婚的协议时，她勾销了对丈夫的一切作为枕边人的爱恨，非常平和地和他相处，直到他搬离自己的住宅。当有关他们夫妻离婚不分床的闲言碎语传到吴甄的耳朵里时，吴甄只是笑笑而已，她才不会在意无关紧要的人说什么，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自己明白，真正关心她了解她的人也明白。

离婚以后她独自承担孩子的抚养，照常工作，照常和朋友们开心地打扑克，聚餐。她注意了培养孩子的自理能力，不但在她不在身边甚至出差或者旅游时没有了后顾之忧，而且在吴甄身体不适时，孩子反过来可以照顾妈妈。很庆幸，吴甄的孩子很懂事，吴甄也就很省心了。

“李昕，你家先生要跟别人约会，心里醋不醋呀？”

“只管去，谁稀罕似他的。”

吴甄那种不自在的笑容有种特别的味道，她越是显得窘迫，越是让人觉得她的可爱。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地点到为止，玩笑得决不过分。

三

李昕在金色池塘请客后不久，吴甄哥哥的孩子过生日，选在哥哥家不远的大酒店庆祝，吴甄下班以后拎着事先订购的蛋糕赶了过去。就在吴甄和娘家人聚会的酒店，吴甄意外地看到了李昕的丈夫魏永鑫和一帮人也在这家酒店吃饭，而且魏永鑫身边有一个年轻的小姐作陪，从他们之间的亲密举止看，他俩的关系非同一般。魏永鑫背对着吴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离家这么远的酒店吃顿饭会遇到熟人，并且这个熟人就是自己妻子最好的朋友。

吴甄很吃惊。在她心目中魏永鑫是好男人的典范，她为自己的朋友李昕有这样出色的丈夫感到由衷的高兴。吴甄常常暗暗地用魏永鑫作为衡量其他男人的标准，所以哥哥和嫂子发生争吵时，她觉得哥哥不对，弟弟和弟媳妇闹矛盾时，她也认为弟弟无理。男人嘛，就应该像男人！可是眼下的情形对吴甄来说有点接受不了，所以她把目光一次次投向魏永鑫的方向，她愿意证明自己只是误会了魏永鑫。和魏永鑫一道来的那些人显然和他非常熟悉，熟悉得不用避讳。那女孩当着大家的面，把身子尽量靠近魏永鑫，还不时地夹上一点东西送到魏永鑫的嘴巴里，魏永鑫也经常用些亲密的动作回应着那个女孩。怎么这样呀！平时魏永鑫看上去多么在乎李昕呀，俨然一副专心专注专一的样子。吴甄很难过，要是李昕知道了魏永鑫这样，该多么伤心失望啊！

魏永鑫用手指从盘子里拈起一块什么，侧过身来，一脸笑意地说了什么，那女孩，也一脸笑容地迎向他，并张开了嘴巴，连同魏永鑫的手指一起衔住了。魏永鑫抽出手指头，然后放进自己的嘴里，吮吸了起来。吴甄看到这一幕时刚好含了一口茶，一下就被呛住了……

吴甄有些愤怒了。“这个伪君子！”吴甄想站起身走过去当面骂魏永鑫，可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动弹不了。

四

星期天，吴甄去菜市场买了一只猪蹄膀，很大很肥，连着皮。这种蹄膀红烧了吴甄最爱吃，孩子也十分喜欢。红烧蹄膀很费时间，吴甄已经好久不做了。这个早上她突然想吃了，油油的，红红的，辣辣的，想起来都垂涎欲滴。

那时候吴甄刚结婚，那时候的蹄膀还要凭票供应，那时候买蹄膀还要起早床。吴甄的丈夫为了吴甄能吃到蹄膀，经常半夜起身，不辞辛劳地排队购买，回来去毛洗净，等着吴甄大显身手。蹄膀烧好了，吴甄把大块的连皮的腱子肉用手撕下来让丈夫享用，自己则对付骨头上的肉精。吴甄每每啃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地拈起一块填进丈夫的嘴，然后把油呼呼的手指头搁嘴里吮吸一下。吴甄的丈夫对吴甄的这个动作十分着迷，他自己也模仿着吴甄吸吸手指头。没嚼头，不过瘾，哪有大快朵颐来的爽。吴甄的丈夫当初爱吴甄不遗余力，吴甄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是这种无言的结局。

吴甄现在虽然对前夫没有了爱意，但一想起那些两人经历的温馨场面，心里还是免不了酸酸的。

锅里的蹄膀快烧好时，吴甄从自家透明的无烟灶台看到李昕和魏永鑫从窗台下经过。魏永鑫的双手悠闲地插在裤兜里，李昕的一只手挽着魏永鑫的一只胳膊，两人边走边说着话，神态怡然。吴甄曾经无数地欣赏羡慕尊重的突然想到，如果李昕知道魏永鑫在外面的行为会怎样呢？李昕会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听说日本女人会为出门的丈夫准备好某种工具，为丈夫大开方便之门，这样的“美德”是不是值得中国女人学习呢？

吴甄把烧好的蹄膀装在盘子里，端上了餐桌，等着女儿放学回家开饭。她下意识地用手拈起一小块膀肉放到嘴巴里，然后吮吸着手指头上的肉汁。突然吴甄转身跑进卫生间，对着抽水马桶呕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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