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凿壁借光
文/烽烟 夜是最传神的,当然也易出鬼。但风是我很愿意接近的,实在地刮过来,衔着口讯,故乡便忽然奔到眼前。轻巧地抖了抖,故乡便像一颗核儿般滚出来。终于弄开来,便是满室槐香。 野鸭一动,江水就暖了。再动一动,秋天就来了。 秋风像一柄锤,凿着思乡的胸膛。晋朝的张翰经受不住这秋风的凿辞官回乡了;唐朝的贺知章两鬓风霜回乡了;宋朝的欧阳修辞官回乡了;明朝的郑善夫也回乡了。。。。。。政治是一颗锤不开的核儿,哪有故乡这颗核儿鲜活生动? 生活就是一面墙。你的内心就是自己的桃源。漾漾儿,活泛你的生命。陶潜终于凿破了这面墙,悠然借到了生活的月光。 历史也像一颗核儿,瑟瑟地抖动。它的呻吟多么弱小,地狱俨然就是它的外壳。就在隔壁,晚清的文武百官刚刚分完赃,分完了最后一声叹息。太监们出差了,故宫轻轻翻身。它在做着梦,最初梦到了借来的五千年的月光起了雾;然后,又梦到租借出去的供洋人和狗居住的私人别墅;最后有滋有味地梦到洋务运动,据说这种运动是一种可以活络神经的健美操。 紫禁城的面部动了动。洋佬们终究用力凿开了国门,凿碎了这颗饱经风霜的核儿,掠走了之中的东北三省和大部分国宝。在他们故意漏掉的残渣中,钟馗捉漏的鬼拾走了剩余的部分以及一些进谏的声音。 而这时候,慈禧正在承德的行宫内避难。她想借这最后一片月芽儿,凿开国运匮乏的壁,小资地透透气,消解这一生中最大的喘息。 一切纯洁的光,一切良善的声音,又逐渐被黑夜的手指摁下去了。只有掘墓的镐仍然发出借光借光的声音,远远的不和谐地响起。而文明的历史不断缩小自己,躲进黑夜的壳内。 躁动中,我侥幸看到一片清凉的月光铺进来,使我终于能躺在经史中避暑。我仿佛触着了这世界上一点东西,那些可以随处掇拾的故事静静地飘浮在长江流域和黄河文明的水面上。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川江号子和“大堰河,我的保姆”的声音。那种声音正循着光明,在逐渐干涸的河床上,向接连不断来临的夜晚挑战。而我所曾经有过的颓废羞辱于我,如一柄看不见的锤凿着我的神经。而我所借来的这片月光,令我在黑夜中不断自省。 黑夜就像一堵墙。黑夜中借光的人一直那么多。排着队,拎着从工地上偷来的锤。 每个人心中其实都有一柄锤,但你用力凿的为何总是你自己? 我的身体在黑夜里逐渐透明起来。醍醐灌顶之际,心里的核儿似乎也柔软下来。 我又一次嗅到了故乡的槐香。听到了来自香港回归的消息,薄薄的,像一柄失落于皇城根儿角落的小刀,终于被拾起,然后削去了故宫这颗涩梨的皮儿。这一刻,借着月光,我将所有的小道新闻捉来了,放进墙角的一只瓮。 贮立窗前。夜生活这般清凉,不过稍微起了一个势。
2004/12/2于深圳退笔堂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