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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人手很笨,做不好细致活。从小倒是喜欢从事些爬墙上树的活动。在我十五岁之前,很少有人知道我父亲有两个女儿,一般都认为我们家只有我姐姐是女孩。 姐姐长得很文静,心灵手巧。从我有记忆到现在,她始终留着长发,而且每天梳理得整整齐齐。打扮得干净利索。小时候,姐姐的业余爱好就是给我梳头。我没有她那么长的头发,她就把我头顶的头发扎起来,周围整整齐齐的梳下去。呵呵,就是大家常说的那种冲天炮。我对着镜子照照,自我感觉良好,起码像是长高一截嘛,于是喜滋滋出去玩。不曾想外面时常风云变幻,偶尔战事起,被伙伴揪住冲天炮,还手不得,疼得眼泪在眼眶里转。待到回家之时,每每丢盔弃甲,发如乱草,别说冲天炮上作点缀的姐姐心爱的纱花不知去向,皮筋都是三截两截的了。老姐不气馁,下次帮我洗干净头,照样要为我扎个高高的冲天炮。如果我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上次是如何败给斗殴兄弟们的话。 有一阵子,老妈忙忘了,没有及时带我去理发,我的头发于是盖下了耳垂来,那会正流行“金鱼头”。就是在太阳穴上面的位置各扎一个小辫,再归拢到后脑勺扎个总辫的法式。姐姐就利用我那一阵的头发优势,天天给我梳金鱼头。金鱼头很难梳好,要求前面的小刘海要薄薄的,剪齐眉;头发前部中分,分的线一定要直;头心往后连成一片。扎的时候前面两个小辫的高低前后必须对称一致;后面的总辫必须正好和前面两个小辫形成等腰三角形的架式。姐姐每次梳都要仔细端详,反复斟酌,因为我的耐心有限,是不容许返工的。所以她每次都要努力一次做到十全十美。姐姐梳头的本领八成就是在我的头上练出来的。每次梳完头,她都是大功告成般舒口气。我则会对着镜子自我陶醉一番:陶醉于自己短暂的老实小女孩模样。可惜,每次都是好景不长,姐姐的一番心血总是被我任意抛洒。有时候是出去招摇,这个摸摸辫梢,那个拽拽辫根,回家的时候就成毛头金鱼了。有时候照旧跟人动武,回家来就披头散发。姐姐这时候就很心疼的看着我的头,一脸遗憾。我知道下次她还给我梳,所以也从不把她的脸色放在心上。 我再大一些,有几年在学校的腰鼓队里滥竽充数,那时候腰鼓队人数众多,每次要集体出去活动,老师都让我们在家先梳好头。给每人发根红绸带,让扎在头上。我那时候的脾气开始有所收敛,对于姐姐给我梳头,开始感受到亲切和温暖。有时候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表演,就会要求很早集合,姐姐就会起得更早给我梳头。把红绸带结成蝴蝶结给我束在短短的辫子上。因为辫子很短,担心跳跃的时候蝴蝶结会滑下来,还在下面辫子两边各加一根细细的发夹固定住。那会儿队里那些和我一样短发的女孩都时常钦佩于我的高超技艺,因为我的蝴蝶结整天不会松散的晃落下来。她们有的人一天活动下来要掉好几回,我于是有些小小的骄傲在心里滋长。 姐姐给我梳的最有创意的头式是我下雨天从外面跑回来,淋得落汤鸡似的那次。她帮我洗干净头,乘头发还没有全干的时候,把我的头发歪歪的梳到右耳后上方,先扎成马尾,然后再把马尾拧成发辫,挽在发根上,用黑色细长发夹固定周围,再用皮筋套住,然后套上她自己织的金色花边的亮晶晶的网套,再挑出前额上细碎的刘海垂覆下来,轻轻抿抿向后的头发,戴上和头套同质同色的发卡。然后小心的给我换上有飘带的白衬衫和有大花边的绿色背带裙。在那个阴雨的下午,我觉得自己就是阳光,整个人都飘飘然的。那个下午我们上的课我什么都没听进去,那大概就是所谓自我陶醉了。 如今,姐姐不给我梳头也有十几年了,她最后一次抚摸我的头发也该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我从十七岁开始疯长,早已经比她高出一头,她摸我头早就不太顺手了。离开姐姐的梳子,我留过几年长发,留长发的我只有两个头式,要么懒洋洋梳个马尾拖在身后,要么披散着戴只发卡。上师范的时候,那次我们中文系排练了一个大型舞蹈,演出的时候要求我们把头发都梳成两根辫子,长的再挽上去,用丝带辫起来。我超级郁闷,在宿舍里走出走进。姐妹们都在忙梳头,问我干嘛?我说我姐姐不在这里,谁给我梳辫子呢?大家哗然,那时候我二十岁。后来是寝室的老大帮了我,我坐在凳子上,她站在我身后给我辫辫子。她的手从我头上滑过的时候,我的眼睛都湿了。我对她说,老大,你是第二个给我梳头的人,你要觉得荣幸哦!还有,你给我梳头的时候我感觉你真像我姐姐,你要觉得幸福哦!老大笑了,她说,你叫我老大我当然是你姐姐了,姐姐都有会梳头的手……我无言。 那晚上,我披散着头发写信给姐姐,告诉她白天的事情,我不知道她看信的时候笑了还是哭了。我的泪,滴在了纸上。姐姐那次的回信来得很快,她说:“丫头,长大都有个开始……我很难过我照顾了你却忘记了你会离开,也就忘记了先教会你照顾自己!” ※※※※※※ 久违了秉烛夜谈诗的迷醉 习惯了街市华灯初上的匆忙 萨克斯管流溢出如水的《回家》 在生命的河床间流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