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傍晚时分,慧拖着行李箱回到了家。丈夫没在,家里也不算凌乱,只有卧室里乱糟糟的被子和胡乱躺在地上的大拖鞋在宣告着男主人的存在。慧觉得很疲倦,不是身体,是心的疲惫。草草洗过脸,慧在夜色里席地而坐,靠在阳台上松软的大布垫上闭上了双眼。 四天前的此时此刻,蓄谋已久的慧终于踏上了北上的火车。她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在网络认识的男人——智。慧和他认识有半年了。慧说不清楚他们怎么会相爱的,在大家都已经不该再言爱的时候。慧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彼此的真心,两颗鲜活跳动的心灵相互碰撞,相互温暖。智说他们前生一定是爱人,智说总觉得慧似曾相识。许多个夜晚,如约守侯在屏前,慧和智倾诉衷肠,在键盘上敲击着秋的萧瑟,冬的苦寒,迎来了春的浪漫。慧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内心如潮汹涌的激情,在他急切的呼唤里相约在湘西的小镇。他们将在这里一起度过也许是一生都不会忘怀的三天,只有三天! 刚下火车,慧就看见了智,俊朗成熟的面庞和自己心目中的他不差分毫。智凌晨四点就到了,比自己先两小时。他说就在月台等她。智快步迎了上来,掩饰不住的兴奋让他显的有些笨拙。同时放下手里的箱子,智急促地紧紧把慧抱进怀里,慧把自己的头深深埋在他的胸膛上,两人默默感受着对方的热烈。 过了许久,慧才从恍惚中慢慢醒了过来,听见智体贴的声音:慧,你累吗? 摇摇头,慧轻轻的笑了。 傻丫头,怎么可能不累?你已经颠簸了三十四个小时了。 你也一样啊,晃荡了整整一天一夜,还在这里等我。 我是男人,应该等你! 相视一笑,智揽着慧的纤腰,融进了这片他们认定的世外桃源。 是的,在这个小镇,没有人认识他们,没有人会追究他们的关系。这里是梦的彼岸,是爱的另一个时空。 小镇是古旧的,光滑清亮的石板小路,两边林立着明清时期的老屋。清晨的小镇是恬适的,几个当地人趿了拖鞋,在小街上不急不徐地走着,和相熟的人招呼一句,闲谈片刻。偶尔有木门的吱呀声传来,循声望去,闪出一个孩子的活泼身影,或是一张老人的安详脸庞。 智牵着慧的手,找了一家小巧的院落式旅店,干净也清静。携手进了客房,智反手轻轻按下锁钉。拉过慧,智一手环着她娇柔的身躯,一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际,智仔细端详着慧秀丽的五官,和自己梦中的她一模一样。积蓄了多日的欲望让他的呼吸变的浓重,他身体里喷薄着强烈的热流,渴望着把这个女子揉碎,融进自己的血液。慧伏在智的胸膛上,听着智有力的心跳声,让自己的心也和着对方的节奏一起跳动,那隐秘的热望一点点开始燃烧起来。慧仰起头,红润的双唇迎接着智的到来。轻轻地碰触,彼此舌尖的试探,然后是长久的深深的吻……慧迷醉了,除了轻轻的呻吟,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智的手有些狂乱地在慧的身体游走,在慧细腻的肌肤里揉搓着自己的欲望,释放着难耐的焦渴。 突然传来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屋里的两人迅速地分开,对望着,尴尬地一笑。趁智去开门的时机,慧连忙整理着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拉了拉身上的衣裙。智接过客店女服务员手中的开水壶,犹疑了片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立刻把门再次锁上,只得轻轻掩上房门,暗自摇头苦笑。慧轻咳了一声,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沿着石板小路,和小镇端了洗衣盆的妇女们一起,智和慧来到了河边。清澈的河水绕城而行,静静地流淌着,两岸有女人们的笑声在河面上飘荡着。女人们在水里涮洗衣物时溅起的水波,搅动出微澜,却很快与笑声一起被河水冲到了下游。顺着河岸,智和慧漫步了整个白天。随意地走进一间老屋,然后出来,再走进另一间。没有目的,只是享受着这份宁静。离开了网络,两人好象都变的不会说话了,那侃侃而谈的兴致仿佛随着身体的接近却反而逐渐消退了一样,只一刻不放地握了对方的手,间或传递一个无意义的或者是会心的微笑。 吃过晚饭,两人回到房间,开了电视,播音员那标准而不带情感的声音充斥了整个空间。智靠在床上喝茶,嘴里有些夸张地发出“呼呼”的声音,其实水并不很烫。慧则蹲在地上,整理着箱子,其实里面的东西非常整齐。啪的一声,智关了电视,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象戛然而止的音乐,观众等了许久,依然没有下一个音符响起。 “慧,冲个凉吧,解解乏。”难捱的沉默终于被智打破了。慧也很配合,急忙取了衣物走进卫生间。停顿了片刻,慧从里面把门锁上了。智听见“嗒”的一声,心里一沉,干脆走出了客房,有些刻意地关上门,似乎在告诉慧——我出去了!站在走廊上,智看着四方的天空,没有月亮,一块暗陈的幕布,点缀了几星闪亮,忽明忽暗。他拿出手机,拨了那个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简单地报了平安。挂了机,智却更加沉重了,思绪有些飘渺。 房门开了,湿漉漉的慧探出身子,说:你去洗吧,我好了。智低头应了一声,侧身进了卫生间。慧取出手机,在房外打电话,说自己一切都很顺利,也很开心。关了机,慧甩了甩头发,有水珠沿着长发悄悄滴落,掉在水磨石的地上,却连一点水渍也没有。慧想起和智在网络的相识。那是在秋天,一次不经意的点击,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你好,很喜欢你的名字。 谢谢:) 你在这里朋友很多吗? 不多,只有二三人而已。 哦,我也没什么朋友。可我喜欢来这里,看看也是一种放松。 是的,大家都只是过客而已,朋友可不容易找呢。那需要缘分的。 对的,需要缘分。你是南方人吗? 是的:) 广东?还是天府之国? 呵呵,我来自天府。你是? 猜猜看:) 安徽? 不是。 浙江? 对了!你真聪明:)不,不是聪明,该是缘分吧:)) 也许是的…… 那一刻,慧真的感觉到缘分降临了。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准确地感应到对方的位置呢?此后,他们只要一进聊天室,就会寻找彼此的身影。而每一次相遇,都让彼此加倍地欣喜。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积攒着情意,等待着一段必然会发生的故事,谁也不曾想过要逃避。在火车上的一路,慧都是在兴奋的期待里度过的。可是当他们得以如此近距离的面对时,一切却变的那么微妙,不可捉摸。 智站在慧的身后,用一块干毛巾帮慧擦拭着头发。慧转过身,乖巧地笑笑,轻声说:智,我们再去河边坐一会儿,可好? 没有皎洁的月光,星星若隐若现,小镇的街道已经沉沉睡去。河水缓缓流过,无声无息。慧把脚伸进水里,冰凉的刺激使她赶快缩了回来。是呀,毕竟只是春天,还是有些寒意的。慧的双眸注视着黑夜,慢慢地说:我们白天只绕城逛了一圈,我们还没有从水上走到对岸呢。智也想起白天是有人踩了石墩渡河的。当地人称之为跳岩。 智站起来,拉了慧,走到跳岩前。夜太黑了,看不见水里的那几个错落排列的石墩。他先伸脚试探了一下,找到了第一个石墩。伸手把慧接下来,两人一起摸索着。每一个石墩都在不可知的水下等待着他们的踩踏,只是太暗了,根本没法一次就成功。智打亮了手里的一次性打火机,微弱的光瞬间就被夜风扑灭了。智固执地反复拨着火机上的滚轮,直至滚烫的火机无法再继续握在手中。水从两人脚面上不停地流过去,寒意一点点浸透了全身。慧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吧,智,我们上岸吧,回到开始的地方去吧。智心里一痛,抓紧了慧冰凉的手。慧返身拉着智,一步步退回了岸边。无力地坐下,慧悄悄哭了。哽咽着,慧告诉智:我们过不去的,我们真的走不到对岸啊。智一把把慧揽进怀里,虚弱地说着“对不起”,一遍又一遍,“对不起,对不起,慧,真的对不起!”智捧着慧湿润的脸,深深地吻着,咸涩的水混进他们的嘴里,又咽到了心里。 黎明的时候,在河边坐了整夜的智和慧,各自拖了行李,在车站告别。他们提前结束了这段旅程。智的车次比慧早四十五分钟,智要先走了。慧的眼泪一直在流,她无法克制自己,除了一句“你要开心”,她再也不能言语。智拥着慧,轻轻拍着她的背,为慧擦去泪水。列车启动了,智挥了挥手。泪眼迷朦中,智的微笑渐渐远去。 傍晚的慧是乘飞机回来的。她觉得自己已经太虚弱了,虚弱得无法承受火车漫长的颠簸。她把那张火车票妥帖地塞进钱包的夹层,然后就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那世外的桃源。慧知道此刻的智还在火车上,他们的距离再一次拉远了,也许比原来还要遥远。 慧想:也许自己真的只能在音乐和网络里去爱智吧。时空的距离早就注定了一切。其实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慧一惊,睁大的双眼看着遥远的虚空,真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吗?拿起手边的随身听,按下开关,田震略带沙哑的声音钻进耳膜: 我轻轻的走近你,你却想要逃避 好象我真犯了错,你不要这么做 我要你靠近我,抱着我,好好爱我 我会给你 我会给你所有的快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