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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溶咖啡和它的搅拌者
--论君儿诗歌的“镜象语境”
*烽 烟
一位好的诗人,应该在传统之中,又在传统之外。 好的诗要能探索到人性的善美和狰狞的各方面,或体现生命中“涸澈之鱼,相濡以沫”的戏剧场景;好的诗应该起自欣悦,触及智慧,能将灵犀乍现的刹那,作最澄澈的鉴照。 摊开人生境界的自陈。星光乍现,朝露蒸腾。一切都在诗人心中留迹,成为持续不断的智慧。世事沧桑,情感灵光,无不时刻闪现着诗人在生命脉络间取得平衡的顿悟与彻醒,并凝结成哲学与诗--永恒的珠贝。 作为诗歌的突围者,诗人君儿已经幡然摆脱了以往诗人惯写的那种叹老嗟卑、伤离忆旧的窠臼,为某一题材的诗,创造了更新的值得细细摩抚的范式。
“和今夜的雨击掌、喝酒、促膝谈心 我设想着残留的口红 能开出一朵水仙 她搔首弄姿 “我有着无与伦比的美丽” 而水中的倒影却丑陋无比”
--<<等待的过程>>
逡巡于诗人的幽微里,我至少分享到:诗人一直致力于心灵底层挖掘的同时,仍执着地重视人性省察的悸动。多了冥想,少了放歌;多了对文质密实、字句精省的考量,而少了生活的原始与粗砺。
“你无法移动的重心 零点 和钟摆一起荡气回肠
“你是一个不知足的小女人” 是的,我在悬崖边滋生着欲望, 象黑色一样丑恶,象白色一样纯洁的欲望
攀附着谁的身体,我们可以高声宣读 “自由是多么可贵,而背叛是多么可耻” 雷霆千钧,我的耳朵拒绝着上帝的洗礼
我和黑夜私奔,千疮百孔的行囊 婴儿的啼哭或许会唤醒沉睡的墓碑 我们不是路人,不是归客。不是的”
--<<悬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呐喊。有的只是灵魂在语言的掩护下的一路狂奔。 孔子曾有四字诗观:“兴、观、群、怨”。如果拿这个标准来拷问时代的诗歌,我想这是不确切的。因为这个标准至少忽略了因历史的更迭而造成的主观愿望与客观变化。 从诗的内容和形式--个性的特质--耐人寻味的持续演绎,诗人的内在的指向和逻辑的成长,在经历了不同阶段的自我纠缠、自我锤炼后,逐步获得了创作自由、丰厚的经验、更为庄重的形式。每一次在所难免的挫折、迂回和细小的失误似乎都为下一次超越埋下伏笔。在每刻的执着与痛苦中,真诚却永不退缩地凸现出来。这种建立在忠实基础上的对诗与个性的绝然尊重,是汉语诗歌(也是她的诗歌中)特有的生命之力和美。
“咀嚼一个过程。想象着一只秋天的柚子 一些清香,无孔不入地浸染了我的身体。
在每一个下雪天,我都会旧病复发 梦游、或者只是咳嗽,把古董一样的油灯擦亮。
我的手心划满了十字,举起,又落下 我不是虔诚的信徒,为谁而生,又为谁而亡?
成为你的一件静物。画师的眼睛, 比月亮更为皎洁。它们会使我的骨头开花,最后的水仙。
疼痛也是如此曼妙的,春天骑在马背上, 一路招摇而来。不用盛装出迎,我拧开一枚无色的唇红。”
--<<咀嚼一个过程>>
在这一咀嚼过程中的统摄与醒省,必然会让她的诗走向对生命之美与痛苦的更持久更系统的关注。现实中运动的物象,必然会呈现于不同观察者的视角里,本能的、习惯的、文化的等诸多因素,常常令许多诗人难以避免不同程度的片面、自相矛盾甚至自欺。 难以缔造的,也许才是最激动人心的。化身如一粒沙,淘洗于语言的海潮中,这样的勇气与果敢,或许才是诗人应有的珍贵品格。 栖息于浪尖的君儿,正是幸缘于天地间的起伏。她在心灵相通的观照中,世界竟忽然生发了奇妙的变化--
“它是无所不在的,譬如我开门时顺势而入的寒流 譬如唇齿相依时的亲密无间。
再譬如我所钟爱的水袖、丝竹和远道而来的燕子 它们总使我迷离其中,却使你清醒万分
。。。。。。
春天的钥匙已经在我的衣角叮当作响, 我们正襟危坐,桃花却在我们小小的心脏里破土而出
留恋这片土地。甚至不用告别,我也会泪如雨下 象孩子似的匍匐在你的臂弯,哽咽无语。”
--<<春天是这样来临的>>
在一种令人眩晕的、自然而然的、同时又颇具神秘的沉潜和虔诚里,她坦然接受了对孤独境界的神往。那些引人注目的的跃动,那些交错不休的生命大系,那些意味深长的精神对白......无一不刻上内省后的释放,释放后的内省。在一种可贵的阅读相遇中,我想君儿也是幸运的,因为关注与相倾撑开了夜的睡袍,也撑开了更多的理解与尊重。 对于一位诗人,语言永远是令她既着迷又困惑的精灵。在一个倾向性创作日益盛大的时代,诗人君儿应该是属于那种敏感得近乎想放弃所有却又不能放弃所有的诗人。惯用的、纯正的、风雅的诗歌语言已经无法满足她对现实的深深体察和对内心世界的完整确认。她在一种可怕的混乱和痛苦中,努力净化着属于她的过去的积雪的声音。她的语言试图穿越内心的呼唤(而这呼唤现在已经被深深掩盖),建立一种对过去和将来秩序化的排列。
“当然,我还保存着同样的病历 和一面墙同居了许多年, 至少我还能很自然地微笑、点头示意。
有的时候,邻居们的窃窃私语 使我感到我们起码都是 即将康复的精神病患者。”
--<<一天的三个过程>>
基于一种暗示,在并非巧合的矛盾中,我们将痛苦而清醒地看到:精神自由与权力结构形成的对峙;典雅庄重的艺术传统与实用媚俗的大众文化的对峙;孤独、敏感的个人独特性与大规模、标准化的技术力量的对峙......似乎大众和技术的胜利已属必然?真正不朽的诗篇,难道就是由这样的所谓“胜利诗人”来成就的? 正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诗人君儿向我们迎面走来。并携带着不招自来的语境,彻然构筑着深深悲凉中的反复凄吟。 “除了变,一切都不能长久。”(雪莱语)这时候,我似乎看见:执着的诗人,本色的君儿,静静坐在晃动的窗前,在变化的铁的规律下,松开了灵魂的纽扣......花朵会有凋谢,花园会有荒芜,花园的主人也会长眠,但“美”永不会消逝,“爱”永不会死去。
“穿着睡衣的女人,她的指甲 象匕首一样刺穿了津津乐道的 家居生活。
她摆放拖鞋的位置,必然令我们 无法产生任何暧昧的联想。
左边是河,右边 并非是岸。
她在船里生育孩子, 一个接着一个。”
--<<家居生活>>
君儿无疑是“理性王国”的离经叛道者。精神的自信与孤独的内视,构成她的个性之美。 在不违反“意象繁复恐慌症”和“形容词禁忌症”的前提下,君儿一直远离着别人的呐喊,她用属于她的特有的距离的远近交替、声音的亢奋与衰弱、光线的明灭与喑哑、心理的沉寂与蹿动,频频与我们约会交谈。在一根细小的针孔缝隙里,揭示着诗人灵魂深处难以遏制的现场“招聘”与“认证”渴求行为。 对此,毋须否认:诗人正力图发现并改造语言和诗质的生命。 这时候,我们应该暖暖注视:诗人有意谓的选择,在不同语境下产生的对客观世界和个体命运的反复检验与垂询,正沿着不断演绎的诗歌大道显出微妙而丰富的语义和要旨。 让我们悄悄擦去所谓的“标准”一词,或者让它淹没于我们能够自然发音的喉部。不期而至的诗歌大潮,势必会在诗人君儿的眉梢豁然舒卷。更多的关注以及深切的凝望,必然趁虚而入。 当然,阳光、鲜花和掌声,并不能替代孤独。 而生命,是一段速溶咖啡的历史。诗人君儿的颤栗俯身察看时,自然形成心灵的投影。这投影,是属于速溶咖啡的投影,也是它的唯一搅拌者。而习惯了搅拌速溶咖啡的君儿--在生活与现实、痛苦与幻想中作息的诗人,必将孤独而卓然地用她自己的声音印证着生命的全部意义。
2003。3。4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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