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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命运大缸后的沉思者
-------论阿翔诗歌的“后现代模式”与“命运关怀意识”
* 烽烟
我对后现代的诗歌存在的意义一直怀有一种敬畏与猜疑。也想解析它所带来的诗歌历史的复杂变更和生命个体与外围之间的运动过程。 不可否认的是:我的视角一直有意地徘徊在七十年代初期的诗人群中。作为一个时代的诗歌变迁的象征性关注,无疑的,这个时代的诗人们刚好体验到九十年代诗歌分解与重组的“药性”----他们的优越感在于:灵魂既接受了传统“诗歌质地”的良好煅造,也尝到了新鲜的“诗歌碱性”的况味。正是基于这点特别的意义,我想对阿翔诗歌的创作模式与意义作一粗略分析。 阿翔是七十年代初的诗歌实验主义的代表。我想这样的定位对他前期的作品是准确的。但到了本世纪初,他的诗歌逐渐进入后现代主义的樊笼。语言的承接出现了可分裂性与多重再塑性,而思想发生了深刻变化。
“用一个纸盒子埋下肉体 一本地下书籍,身子围着半空的胃 这时候我喝第三杯酒,“这个冬天 我信仰啤酒主义”。 一些不忍听闻的歌,惊起 棉花和昆虫。 就这样了 总让人想起过去什么的 一点雨在深夜,一点花枝 在庭院 现在只剩下 鞋底下的蚂蚁 那么黑的,这寂寞和渺小的命运。”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在认知、体认并解析他的这种多重意义的复活式建筑作品之前,我想应该基于后现代的特殊指征作一必要的概述。 后现代化的存在是要抛弃所有那些形而上学的“大话”和“宏伟叙事”,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去表述自己对文化的理解与认知。所以,后现代文化力求去打碎“合法性标准”,破除形而上学的迷思,从绝对理念、先验设定、终极价值走向具体历史、个体经验和个人的独特阐释。 就此而言,追求非本质性、非中心性,反权威,张扬感性生命存在的不确定性和可能性,反终极价值,强调价值的多样性和真理的不断阐释性。 后现代往往不再追究历史性叙事深度,而将历史性转换为空间性的多元并置的存在状态。消除现代性的本质深度性、叙事的完整性和话语的统一性,强调非完整性,强调表述生命历史和时间的零散化。这一改变使后现代在艺术形态、叙事模式、言说方法和表现形式上,与现代性有了相当的差异性。 对于权力话语和精英话语的质疑,形成新的后现代话语的再次解构与重建。 阿翔的诗歌正是建立在这种多元并置的状态下,生发出对命运的全然沉思与关怀。他喜好(或者可说是执着)于丰富诗歌的多重场景再现,并企图藉此“碰到大树叶,我就摘下来,那些声音”(阿翔 诗句)。从这个意义上看,他的诗歌在这个时期仍具有传统质地与后现代的粗略分离痕迹。
“上午的阳光真好 杯子里的水凉了 有时我把耳朵贴在车窗上 感觉一些 微微的震颤。”
-------《火车》 不可否认,从八十年代后期开始创作之旅的阿翔,在这种微微的震颤中体验了生命的速度与远期的无法预测。 同80年代相比,后现代写作观成功地扭转了写作中长期僵硬的集约话语制度化,使这种集约制度化转向个人话语序列化,这是先锋性创作的标识和来源。虽然摆脱了族群思想显露了个性思想,但这样的决然转型也必然会付出高昂的代价----当诗人不再肩负历史深度认知和艺术真理的叩问时,他就退到了小我的身体写作和所谓“纯客观”的“零度写作”上,在无制定、无价值归宿、无理想色彩的写作中,诗人终于感到只写个人遭际、琐屑生活和感受,使得自己已经阻断了历史参照系和人性的沟通。
“无人接听的电话,慢慢陷入 寂静 这是毫无意义的,“生病时就爱上 一个异乡人”。 遇到的问题有时候 想想就忘了。这个时刻 我想她在屋子里,偶尔也 会想我的 到处是熟悉的 午后阳光。”
-----《这个时刻》 这个时刻,诗人阿翔是详和而宁静的。因为他离开了历史的叫嚣,而回到了生活场景的简洁复苏。同时也透露出一点关于他对生命的良好愿望:澄澈。 一种柔软的澄澈。常常的流露在平静的理性之中。 只是,我想这样与诗人阿翔讨论:当后现代的一切创作只余下空洞的愿望时,作为历史弃儿的话语所纺织的“自我”再不可能正常确立。这种使笔尖失去思想的向心力而成为一个无所不包的万花筒式的边缘生活体验与精神展示,无疑将窒息人类文化博大的情怀和对高蹈理性的问候。 我想阿翔是明了的,理智的,却也是无奈的。
“我看见鲜血 地板很脏 保持到现在。这会儿 药已吃完 微微仰头,天或许更蓝 没有太多的地方可去 一个人周围 烟雾缭绕。 而春天在一件衣服晾着 一点点滴着水。”
-------《春困》 “态度是难以捉摸的,要想详细说明它们,就会忽略它们的本质,忽略它们特殊的声和色。只有保持原汁原味,它们才能被理解。”(沃尔特。E。霍顿语) 阿翔无疑敏锐地体验到了这种接近絮叨的诗性的交流有多么重要。而他希望做的也许就是:让这种细致的诗性的交流循环下去。 这一点不同于其他后现代诗人的诗意陈列。由于阿翔习惯了这种持续性的本体反应,因而他的诗歌表述方式的潜力追随或复制,便提供了改变读者对诗歌的反应的最大可能。
“漫不经心的 偶尔几次悃意让其中几个人 半途退出,好看的女人 打了一次耳光 然后拥抱和说些温暖的话。 而我低头盯着 一堆空酒瓶 坐了好久。”
----《现在是在江南》 当然,这种带有比较明显的、机械式的自我心理复制的过程,也必然会带来诗意的不深刻延续。并且有可能造成读者对细节场景张力的单一迷恋,而忽略了整体运思的深度。 我们应该清醒地注意到:当后现代的身子振臂高呼时,它的尾巴----后现代主观努力所形成的一种现象---- 冷漠的叙述方式,随意捏造的语言意象,疲软情感的裸露与堆积,本体意识和血性情怀的消逝,游戏与痛苦的转位等,这就是目前诗歌界疲惫的“尊容”!这种缺乏生命深度体验而冷却凝固成的乖戾形式的诗,怎么能给人以生命的启迪与唤醒? 这时候,诗人阿翔作了一个聪明的认知与抉择----
“坏死的耳朵,下一站之后 照例忧伤捂住它。许多年前 曾有一个纸飞机 被冷风吹着 外面满是鸟叫。 有时候我打开灯 雨就一直不停 如果我已经睡着了 我想你不会悲伤很久 会很快忘记这一切。”
------《纸飞机》 阿翔选择了复活式的语言棱镜,折射出一些纯诗的影子。他给予这个影子美好的愿望与命运的喟叹。这种自然变化也表明:七十年代的诗人承接传统诗质的那种决心的游移性。这是一个特质,甚至是一个标志。 纯诗作为诗思的透视,必然秉承着超越性气质和精神性品格。它既对生命存在的根本发出追寻和叩问,又对世界的意义保持形而上的关注,并将这种深深的关注用新的语言和诗思注入新世纪的肌体。它将保持人生中最朴素最微妙最神秘的感召、体认和颖悟,它在静默中积蓄自己的力量,在踽踽独行的路上寻找生命的艰难意义。 “对多余的抛弃,本身正是诗歌的第一声呼喊----即声音高于现实、实质高于存在的开始:这就是悲剧性意识的源泉。。。。。。诗歌就是语言对语言大众的否定,就是对引力法则的否定,诗歌就是语言向上方或是某一方的追求。他在追求词所在的开端。”(布罗茨基语) 对后现代化的解析理论,终究象过去某个时期的理论一样虚脱着。并且有可能继续虚脱下去。但有一点我相信: 真正优秀的诗人,不是那种挪用陈旧意象拼贴“快餐诗”却又惦记着诺贝尔文学奖的人;也不是那种不断打着低俗化的理论旗帜一味靠媚力追随某种热潮与简单快感存在的人;更不是以诗的矫情与罩上诗的光环暗箭伤人、偷梁换柱的人。真正的诗人是渴望进入生命本体并怀有拯救生命的愿望的人,是不屈服不盲从并在灵魂无寓的苦难中仍能以爱与关怀抗击黑暗或死亡的人。从这个意义说,诗人也是哲人、思想者、践行者,他也有许多同路人。 所以我想把这个良好的愿望与信任,交给阿翔及更多继续诗歌生命的优秀诗人---- 不要为虚无的浮光掠影辨解----轻轻击溃它,为诗意的生存寻求意义和朴素情怀的理由。而生存是一种生命必然的境遇,更是一种个体坚韧的人生态度。清理“历史记忆”,清理一切过去的意识危机与光怪陆离的浮躁,诗歌必将走向更坦然更阔大的生命大道。
2003。3。23夜于深圳
※※※※※※ 诗论集《仰望苍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