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读诗文品书画,发现“蓑”字并不鲜见,而且往往与“笠”不舍不离的出现在诗行和尺幅之间。“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河东笔端的江上钓叟,身处遐景苍茫迩景孤寂之境,却是傲岸不屈。那身蓑笠装扮,也算冷酷到底了。“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自号烟波钓徒的张志和描画的渔父形象也是身着蓑笠,一派从容自适忘情江乡的模样令人情深一往。后学的查慎行“笠檐蓑袂平生梦,臣本烟波一钓徒”,显然看出诗人对玄真子的艳羡和趋同。而东坡的“一蓑烟雨任平生”,却让人想见:一位头戴箬笠、身披蓑衣、手持竹杖、脚踏芒鞋的居士于烟雨迷茫中吟啸徐行,那是步入何等洒脱超然的人生境界。
今天在诗情画意读了芦秋荻的美文《蓑》,文中借一件蓑衣引经据典赞美古人孤傲洒脱的境界,看后不禁也想写一写蓑笠.我想中国人认识蓑笠差不多都是从诗文字画中看到,在风雨笔墨中感悟到田原里闲散的心境. 看书画里着墨最多的是江河湖海上斜风细雨中披蓑戴笠的渔夫.墨旧色淡,远远的抹一条线,那是一叶扁舟;在线上再画条短线上加个墨点,那就是斗笠;斗笠下点些刺猬似的线条,那是主角蓑了.最后当然还要有一根长长的直线条,此乃撑船的竿.OK!万事俱备,只欠一场风雨.用大笔饱沾淡墨斜着自上而下大笔触的刷上几笔,毛毛糙糙的笔,暗暗的大雨滂薄之势!近树江狄随风而倒.扁舟行驶在大片的留白中,仿佛是满纸的烟云. 好一派烟雨逆舟图轴! 且慢!欣赏蓑笠的文人和顶着风雨穿蓑笠划船叟都感受到诗意和情调了吗?让我们来个穿越时空对他们分别做一个心灵感应式的采访. 请问大师,看着这幅烟雨逆舟图有何感想? (捻着胡须,半闭双眼):竹杖芒鞋轻似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大师,人民对你的敬仰之情有如千古江水,滔滔不绝啊! 让我们走进二维空间踏着凌波微步采访撑船的:请问你披蓑戴笠感触到那些诗情画意? 啊?!扯淡!别挡俺道~ (落汤鸡似地回来)5555555 想想都觉得象个白痴.其实早在几十年前鲁迅先生就已在<<风波>>里发布了结果:河里驶过文人的酒船,文豪见了,大发诗兴,说,“无思无虑,这真是田家乐呵!”但文豪的话有些不合事实,就因为他们没有听到九斤老太的话。 看来这件小小的蓑笠不同的人穿在身上也有着精神和物质两方面不同的享受. 曾在<<红楼梦>>里看过宝哥哥披蓑戴笠去芦雪庵开诗社,那一身打扮不俗,披的是玉针蓑,戴的是金藤笠,登的是沙棠屐.方知古时也有名牌精品的消闲装.这身蓑笠钱估计也够刘姥姥家小康生活过上好几年的. 当大雪纷纷扬扬,天地间变成了一个银白世界,文豪穿上蓑笠后仿佛找到了田园宁静淡泊的感觉,呼三五知己,童儿背着酒肉茶壶.踩着碎玉乱琼在后园子里转悠,折一枝腊梅后犹如得了稀罕宝贝般. 赏着满园雪景,围着红炉火锅,喝着梨花树下埋了几十年的老酒,有乐如此,夫复何求?待得酒饱饭足,一旁的几案上早有侍女磨好了浓浓的墨,铺好了白白的纸,乘着兴头提笔一挥而就,旁有文友吟诗助兴,于是乎又一番佳话流传史册,又一张佳画流芳于世.精神上得到最完美精致的享受,也玩足了文人境界.且由他那个披蓑翁在冰天雪地里垂钓千古吧.咱算是踏进先辈大师的境界里啦。 这样写可能有点损了,其实我最喜欢的也是田原风格的书画诗,更喜欢看到大雪纷纷扬扬落下,象一个美丽的童话. 而且在中国的文人中也不乏清贫寒士,不管他们是否锄禾插秧过,但是从诗词里看出是真正发自内心地同情劳动人民.他们胸怀青云志,笔下锦绣文,在仕途上奔波困顿一生.心灰了袖手看花落云飞;意冷了青灯参古佛;恼极了一顿脚唱归去;苦极了就着咸罗卜干吟诗句.此时的笔墨下的蓑笠自有一分品不尽道不完的无奈. 但是这些诗词书画都是站在书斋的窗口往外看的风景.对蓑笠皆是欣赏玩味炫耀的心理,假如让他们脱去长衫鞋袜,披上蓑衣,扛着锄头下地干活,不准草盛豆苗稀,不锄完这二亩地就没有饭吃,待得咬牙挣命般干完.估计最向往的就是一大碗热乎乎的白米饭,谁要还有半分诗情画意那不是个奇迹,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怪才. 写到这里,也该说说咱贫下中农了,把话题转回到蓑笠的物质世界里吧,也就是写写穿蓑笠者。 其实就我而言,本不该写的,因为我不但和文人八杆子不沾边,而且也没有脸朝黄土背朝天当过一回农民,更没有见过穿过蓑衣。写这张帖纯粹是看了芦秋荻的帖而起的感触,估计芦秋荻同志一边看一边会骂小雅和他抬杠。 不过我倒是真的戴过斗笠,自然也是在老家,让我往童年的记忆里搜寻吧。 那是一个暑假去三姑家,三姑家住淮河边的大坝埂上,因为淮河经常发大水,所以淮河边的村落的人都住在高高的大坝上,长长的大坝沿着淮河蜿蜒,泥墙茅草顶的屋子也在大坝上蜿蜒。进出都要上下坡,坡陡而高,淮河边的农民世代吃着淮河依偎着淮河也适应着淮河。 大坝上的农家都是半渔半耕,家家的屋山墙上都靠着船,还有一种是两条小船用木板拼在一起的,小船间有着一尺多宽的距离,打渔人常脚踩两条船手撑着长长的竹竿稳稳地划在水面上。 此时三姑家的二表哥瑞林就扛着这样的小船下坡打鱼待客了。两条小船放在他脑袋旁的两个肩膀上,脑袋在中间的空档里,那天下着小雨,所以他带个大斗笠,远远地看他是非常有趣的。 我不声不响地跟着赤脚的他。跟着他下坡,跟着他走在泥泞的田埂上,跟着他走到了一个小湖边。他放下小船后才发现我。二表哥寡言少语,看到我也只是唉了一声,把头上的大斗笠取下来给我戴上。 斗笠很大很重很旧,竹篾里平铺着很多包粽子的那种叶子。那天的雨不大,不是朱自清所写的象牛毛银针细细密密的春雨,是一点一滴的,点点滴滴的雨落在小湖里,湖面上涟漪点点滴滴。点点滴滴的小雨落在衣服上,衣服上斑痕点点滴滴。 于是我取下斗笠放在湖边的草丛上,脱下凉鞋感受着泥土的粘滑凉爽。 二表哥打鱼不是洒网也不是用鱼鹰,更不是一竿独钓。他的网很长很窄,他把网的一端栓在小湖岸边卧倒在水里的树干上,一边划着小船一边把网下的水里,一直牵到小湖的对面栓住。整张网把湖水齐腰拦断,静寂的湖水里潜伏着一张生死之网。水里自由游动的鱼儿只要有这边想到那边逛逛的,即是大限已到。 怪不得他不去淮河里捕鱼,只找这么个不起眼的小湖呢。 下完网就是漫长的等待,我乘机去划小船,坐在中标间的木板上,双手拿着船浆上上下下地划着,我玩得很开心。那次划船后我才知道划船是要左一下右一下地划,假如老在一边划,船就会在水里打转转。 脚拍打着水花,清水凉丝丝的,虽然没有小鱼在脚心嘻戏,但是露在外边的皮肤感觉着水的光滑柔润如丝绸般。小船一会儿直直地在小湖里往前冲,一会儿在水里团团转。二表哥只是嘿嘿笑着说了一句话:看把鱼都吓跑了。 后来他要过船一点一点地收着网,不时地从网眼里摘下一条鱼放进船舱里。不知是湖太小还是我划船捣乱,那天的收获并不多。 回家时才发现我们两个都湿透了,我光着脚拎着凉鞋,他光着脚把斗笠扔在船舱里和鱼一起扛回家. 二表哥把鱼倒进三姑拿出来的瓦盆里就埋头做别的事去了,没听见他抱怨累,也没听见他说心情舒畅,仿佛劳动就是天经地义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大白天闲着没事做反而会变的迷茫,他的心和大脑被泥土填的磁磁实实的,就象个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大青罗卜.偶尔抬头看蓝天,朵朵美丽的白云掠过他的眼睛,就是给他添上理察得那浪漫的钢琴曲,他也不会想到那快要过门的二表嫂。 三姑把鱼煎炸炖炒,晚饭时还烧了一大锅鱼汤来款待客人.橱房屋顶上冒出的炊烟都带着鱼香. 在文豪眼中充满田原乐的蓑笠在农家就是最实在不过的物质享受.打一辈子鱼也不会想到穿上蓑笠会有了崇高的精神境界,还有诗情画意。 或许文豪们给予的是精神享受,而农民给予的是物质享受,这也本是一种和谐,看似不平等的安排中潜藏着最公平的命运。冥冥之中皆由天注定。
※※※※※※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诗情画意:http://sqing.xilubbs.com 风雨阁:http://54321.xilubbs.com |